杀了王金的年轻将校肩宽背阔、手脚都很长大,掩藏在盔檐下眼神锐利如电,正是丁奉。
这兄弟二人,一者诱敌,一者突袭,配合得着实默契。而丁奉仗着手中短刀之利,杀将只在转瞬之间。
其实丁奉在汝南临陂力敌虎豹骑时,也受了不轻的伤,只不过不至于如郭竟这样危及性命罢了。回到荆州几个月后,还没有彻底痊愈,恐怕也很难真正痊愈了。
他的右肩在灊山与张辽对抗时受过伤,在汝南又遭曹军甲士的手戟划过,筋骨受创,至今发力不似原先顺畅;左脚则在退入沼泽的乱战过程中受伤,又泡了污水,最后小趾坏死,所以长途奔袭的时候常感不适。其它零星的刀箭枪刺之伤就不提了,多得没法计数。
但丁奉从不在意这些,也从不打算改变自己冲锋陷阵的作战风格。
只不过,眼前这猛陵守将,着实很一般哪!
丁奉收刀回鞘,不理会丁封的抱怨,指挥将士们猛烈掩杀。
在适才的追击过程中,王金所部的队列拉得很长,而丁奉等将士以逸待劳,有侧向横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完全击溃。
击溃了他们之后,丁奉率部继续追杀,各队兵马直逼城池。
猛陵城里还剩下近千人驻守。王金率众出击的时候,他们高声呼喝,为自家首领助威。可没想到转眼就望见敌军大将斜刺里杀出,阵斩自家主将。
蛮兵们向来是胜则一拥而上,败则一泻千里,士燮派遣汉人军官为骨干,才能保持军队的样子。但这会儿主将既死,底层蛮兵无不震恐,任凭曲长、都伯之类连声喝令,也心思散乱,甚至有乘着军官不注意,欲往另一面城门潜逃的。
与之相对的,丁奉所部从宜都出发,五日内赶到零陵,再两日翻越灵渠,随后长途奔行数十里,直接投入战斗。
寻常军队早就坚持不住了。好在关平所部固然是江陵诸军中的精锐,雷远带来的也都不差。丁奉所部平日训练严格、练兵不辍,将士们的待遇又高,都愿意建功立业,斗志昂扬。
他们野战既胜,追着败兵一路猛杀,随即攻城,来势如狼似虎。
蛮兵们虽有木栅为凭,眼看着同伴们涕泪交流地狂奔逃窜回来,气势先就沮丧。再到荆州军抵近栅栏狠杀,而后排的箭矢又如雨点般反复横扫,顿时数百人发一声喊,四散弃城而逃。
各部追杀数里,斩首二百余,捆了俘虏若干。
丁奉遂挥军入城。算上诱敌、埋伏,前后作战的时间竟不过两刻而已。
尚未进入交州时,雷远、关平两人已经各自晓谕部下,说此番南下是为了征剿叛乱的蛮夷,各部务必要严格军纪,不能抢掠百姓、败坏荆州军的名声。
这时候丁奉一边往城里走,一边分遣部下再度重申,勒令部属们除了占据县寺、粮仓、城墙城门等要地以外,不得擅自离队。
然而走了没多远,他的脸色就渐渐沉重。
不是因为将士们违背军令,而是因为整个猛陵城里,竟已没什么值得抢掠的了。城里面的居民并没有多少,有的只是死人。
不是丁奉带人杀的,而是数日前城池易手的结果。
丁奉站在南北向的道路尽头,只看到道路两旁的沟壑间横七竖八地堆着尸体。大部分都是平民打扮,老弱妇孺至少居半,有些女尸连件衣裳都没有,显然死前的遭遇极其可怕。
岭南天热,这些尸体都已经发青、膨胀,发出阵阵异味,引来大批蝇虫嗡嗡盘旋飞舞。甚至还有不知道什么种类的野兽,就在县城里的街道边咯吱咯吱地撕咬着尸体,然后拖拽着一截人臂,呼哧呼哧地跑向道路另一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