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云海二楼的一间卧室里还亮着灯。
牧羽盘腿坐在桌前打个哈欠,挂了和陆豪的通话。两人聊工作聊到快一点,陆豪这人精力旺盛,常常和客户喝完酒后再约朋友玩,玩兴奋了晚上睡不着觉,就和牧羽打电话聊工作谈人生,牧羽要是不接他电话,他就转头去骚扰霍诗音。
牧羽前阵子前往欧洲参加一场国际会议,回国后时差还没倒好,一合作方老板邀请他去游泳。那泳池的水温偏低,牧羽游得很不尽兴,回来后就有些咳嗽。
他关了灯窝进床里,头疼睡不着,烦躁翻来覆去好一阵后才稍微有些困意,渐渐不乱动了。
他没能深眠,星点梦境的碎片落进意识,令他断断续续地睡不安稳。恍惚间如坠入黑暗,湖底深处的水潮第无数次涌来,气泡扑向他的脸,冰冷和窒息感时而真实无比地缠绕身体,牧羽呼吸不稳,在不安宁的梦境间隙里难受地咳嗽,手脚发凉。
忽然有人抚上他的脸颊,熟悉暖热的气息将他包裹,纠缠他的冰冷感几乎一瞬就被打散了。牧羽醒过来,与坐在床边的牧汉霄对上目光。
牧汉霄说:“煮了梨汤,起来喝。”
牧羽静了会儿,坐起来接过碗,甜暖的梨汤滑过喉咙,他好受了些。牧汉霄随手放下碗,拉开被子搂过他,牧羽一僵,男人却只是把他抱进怀里,一手拢住他的胸口,一手垫在他的手腕下,握住他的手指。牧汉霄的动作熟练,从前不知道多少回这么搂着怕冷的牧羽睡觉,只不过那时的小牧羽每次都主动挤进他怀里,而现在的牧羽只背对着他,一句话也不说而已。
男人灼热的体温迅速温暖了牧羽的身体,冰冷的被子里也变得舒适起来。即使心里不愿接受这样的靠近,身体还是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
牧汉霄摸过牧羽空无一物的无名指,牧羽缩回手塞进枕头下面。牧汉霄没计较他这点抗拒的动作,说:“明天让医生给你做个检查,你就待在家里。”
“李冰呢?”
“被你辞了。”
牧羽正要发作,牧汉霄又把他抱进怀里,低声在他耳边开口:“柳老爷子走了。柳家会有大变动,我这阵子很忙,你不要乱跑。”
牧羽嘲道:“嫂子都焦头烂额了,牧总还有闲心回云海,是连面子功夫也不愿意做了吗?”
牧汉霄没回答,沉沉呼吸落进他的后颈。牧羽的手脚已被暖透,他忽而在男人的怀里发起呆,黑暗中心跳从背后透进他的胸腔,一阵一阵平稳跳动,渐渐盖过了所有声音。
十三岁那年,小牧羽做了件惊人的事。他从那可怕的禁闭室被放出来后便病了很久,出院后一直在云海休养,回到学校上课已是很久以后的事。
他表现得挺乖,大家都以为他小孩子心性,好好哄着就没事了。谁知牧汉霄都那样看护他,他竟然趁所有人不注意独自买了机票,早上的时候还乖乖吃了早餐,被司机送到学校,转头却背着包翻墙逃了学,包里一本书没有,只有他的证件,银行卡和一点现金,以及换洗衣服。
“越狱”计划很成功,飞机在北国的机场落地。可惜牧汉霄比他更快,得知消息后立刻乘坐私人飞机出发,在机场截住了牧羽。
牧羽不愿意与他回去,站在冰天雪地的机场门口和牧汉霄僵持。陪同一起来找人的机场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牧汉霄一身大衣风尘仆仆,黑着脸站在牧羽面前,堵着牧羽的路。
牧羽:“我要回来和妈妈一起生活!”
牧汉霄:“这不是你一个人买机票出国的理由,你才十三岁!”
牧羽瞪着他:“不,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我被关起来了,病了,你都不关心。你只在乎你的家人,可我不是你的家人,你的弟弟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我。”
牧汉霄面无表情道:“开始不用中文和我说话了是吗。”
不知是回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国家还是什么原因,牧羽一下飞机就全程用家乡话和牧汉霄吵架,听得身边几个当地人工作人员纷纷怀疑看牧汉霄。小孩委屈得双眼泪汪汪的,围巾裹着雪白的脸,眼睫毛都挂着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