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宅,东跨院。
杜若用过午饭便心事重重回榻上昏睡,辗转反侧几遍,不觉日影沉沉,已近黄昏。
浅近日光犹如劈开的金色丝线,躲躲闪闪穿过重重嶂幔晒进来。
她撑着头倚在床上,头发绾作一窝丝,零星簪了几朵粉色杜鹃,身上新桑色撒花细绫衫子配着鱼肚白绣嫣红杜鹃的纱裤,胸前浅浅一湾,荡漾得春光灿烂。
海桐拉她起身。
“眼瞅着就要热起来了,老蜷着怎么行,腰粗了又得改裙子。”
“起来也是无事,胖就胖,哼。”
“你急什么,永王说六月榴花,那还有两个月呢,且耐心等等。”
杜若摇头,闷闷撇嘴。
册妃本就坏了规矩,永王势单力薄没有襄助,再加上李玙插手捣乱,多半已不可为,她十分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不成许是好事。那个永王一厢情愿做出许多动静,奴婢瞧你对他不过尔尔。”
“我不喜欢他又如何?他是天潢贵胄,我是待选妾侍,他要给脸面,我还能拒绝吗?不成也就罢了,若是成了,我对他但凡有一丝违抗,一丁点不够感恩戴德,那便是我轻浮不知轻重。”
海桐诧异,“奴婢还以为做人妾侍才委屈,怎的做正妃还是要受委屈?”
“正妃比妾侍强在哪里?你瞧英芙便知道了。他再不济也是宗室,不论做正妻还是妾侍,都是我依附他,杜家依附他。因此,我对他可以敬,可以怕,却不能爱,否则便是颠倒尊卑。他是主我是次,这是永远不能逾越的。”
海桐低头想了一回,讷讷道。
“那,那是他主动求娶你呀。况且,你那样羡慕元娘子能正式出嫁,反正不管嫁谁,总有几分凶险,可那一刻亲友作证,结发的恩情多么温暖……”
杜若何尝不遗憾,嘴上却不肯承认,只自嘲地笑笑。
“一时一地,一景一情而已。他如果真的爱重我,应当先问我是否愿意,再去争取册封,而不是把我当做货摊上任意取用的物品,等待他欣赏恩赐。”
海桐默然,半晌方道,“听你这么说,嫁皇子当真是没有意思。”
杜若长叹一声。
“原本就是我偏要勉强,行条险路,怎能抱怨没意思,杜家指着我呢。”
“那如今怎么办呢?”
韦氏女学,明着教授诗词仕途经济朝局,培养大家族的掌舵人,底下暗藏的根本,其实就是屠龙术与御夫术。毕竟,身份再高贵,哪怕公主之女,高门贵女想要染指朝纲,都非得从郎主身上下手。所以女学鼓励学生与左近几家的儿郎交往作为练习。
杜若六岁开蒙,十二岁入学读书,在韦家、薛家、杨家的儿郎身上历练了整整三年,一路高奏凯歌,裙下冤魂几缕,正预备大显身手,择个兴旺发达之家结亲,从此相夫教子,结交亲贵,得一世平安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