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郑重其事地撩起袍角,跪倒在李隆基身前。
“圣人,去岁时令混乱,举国三地以上粮食减产,多处州府开仓放粮,然巴蜀、江淮皆丰收,长安、洛阳、乃至陇右,米价均未大幅上涨。现在洛阳的含嘉仓尚有存粮五百八十万石,长安的太仓存粮两百八十万石,全国粮仓二十余座,总计存粮一千两百万石。至于铜钱及生绢,亦为我朝立国以来最高库存。”
他昂起头,像个真正以帝国自豪的重臣那样,慨然放言。
“臣以为,如要荡平陇西,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
“好!”
李隆基喜极而泣,甚至有些后悔这番对话没发生在众人集结的大朝会上。实在因为之前他对李林甫的立场拿捏不定,不敢冒险。
万一李林甫以那三寸不烂之舌力陈国库空虚,不宜开战,纵然他以天子之尊强行推进,众人心头亦会蒙上一层令人胆怯的阴影。
李隆基匆匆把殿内诸人逡巡一遍,觉得有李林甫表态,其余人等都无足轻重,不需要再一一敲打。
他满意地抚了抚花白胡子,预备坐下,一醉方休。
就在这个时候,李林甫徐徐从袖子里取出一叠奏表递上。
五儿站得远,李隆基不得不亲手接过,看了两行,满心滚水瞬间冷却下来。
“此话当真?”
李隆基把奏表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抬眼打量李林甫。
——字还是那笔烂字,可这事儿?
“韦郎官身为外戚,本该主动避嫌,却在昨夜与皇甫郎官秉烛夜游,同过崇仁坊的景龙观,甚至在道士房中饮茶,闭门不出大半时辰。”
李林甫说完,看着五儿。
“不仅如此,昨夜太子亦曾见过韦郎官,此节中贵人必然知晓。”
“呃……?”
面对李林甫突如其来的指控,五儿没反应过来。
李隆基盯着五儿质问,任凭杨玉在他身后拉拽玉带,甚至反手不耐烦的拍掉。
“昨夜三郎在何处过节?既有异动为何不报?”
正月十六的晚上,人人睡眼惺忪,谁不是昨夜闹腾了大半宿,睡到中午才起身的?向来越是要紧的大事,越要慢些处置。
五儿琢磨着师傅的交代,痛快地下跪请罪,两手抓着膝盖,口里只管迁延。
终于,一个须发花白,紫袍金带的身影踱到几人跟前,审慎的把李林甫看了看,沉声对上首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