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宁六年春,三月三,上巳日。

    冯玉雪今日起了个大早,郑重的刮面盘发,焚香佩兰,穿戴一新后方携侍女婆子往婆母南平大长公主处的葳蕤堂请安。

    算起来,今日是她除服第一天,又逢祓禊,上京城上至官家,下至百姓,皆禊于溱水两岸,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疢,是为大洁。

    家家户户如此,沈家亦不例外。

    冯玉雪公爹乃大越朝一品太尉,位列三公,又承袭忠勇侯爵位,是以门庭显贵的沈家得以在最接近皇家的溱水上游举行祓禊礼。

    然冯玉雪一行人到了葳蕤堂门口,却只见两个守门小厮支颐着脑袋打瞌睡,葳蕤堂女眷们早已“人去楼空。”

    却不是冯玉雪来得晚,而是南平大长公主携府中女眷提前三日便往溱水河畔的松风山庄去了。

    “大少夫人,我们……还去吗?”侍女雅趣十分替冯玉雪委屈,前些日子沈家借口冯玉雪重孝在身,将她们强行挪去澡雪斋也就罢了,连三月三祓禊这么重要的日子,阖府上下竟是将冯玉雪这个人给忘了。

    冯玉雪心中失落,却仍打起精神:“自然是去的。”

    “多拿些银子出来,再去请管家准备马车。”

    好在冯玉雪银子够使。

    她父亲虽被贬了官,但冯家亦百年大族,当初冯玉雪出嫁,嫁妆足足梳了一百零八抬箱笼。

    忠勇侯世子与左相千金共结秦晋,一时成为上京城人人羡艳的美谈。

    然冯玉雪仅仅当了半日新娘,新婚当夜,沈痛连她的盖头都没掀开,仰天大笑三声,撇下严慈与新妇,慕道而去。

    从此后,名门淑女,成了上京城人人避恐不及的“生妻”。

    起初,冯玉雪母亲一度欲接女儿回府,本来这事儿对冯家不算难,奈何在那当头,冯家牵涉齐王党争,冯相接连被贬,冯老太爷也遭故仙去。

    接冯玉雪回府这事儿,只得按下待续。

    侯府里好一些的马车都随主子们一并去了松风山庄,管家找来的这辆,还是府里平日婆子们采办用的,铭牌上刻着“沈”。

    冯玉雪也不挑,弯着身由雅趣打开帘子坐进去,只一心想着能在溱水岸见着冯夫人就好,母亲若是见她没有随沈家一起祓禊,必然会担心她此刻的处境。

    冯玉雪并没有吩咐马车往上游岸走,既然南平大长公主不喜,她便不去南平大长公主跟前碍眼就是了。

    其实下游岸比上游更热闹,这里多是踏春百姓,或饮宴或嬉戏,男男女女,游人如织。

    冯玉雪搀着雅趣下车,一袭茜纱白底绣竹叶青芸草如意纹素裙,戴上及膝的覆纱帷帽,腰佩白玉香囊,她身姿婀娜,行止娉婷,举手投足纤纤风流。冯玉雪站在小渚石上,三月春风拂面,腰间佩戴的香囊不时飘出阵阵沁脾兰香,引得不少打马簪花而过的士子往她裙边扔兰草,这在她未出阁的日子,都还是从未有过的盛况。

    更有士子望佳人吟:“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