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南的话着实让陈双惊讶。
现在是赛期,第一次参赛的热血还没降温,他还没跳够,他还想跳。冬训和校级联赛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比赛周期,把所有人从纯训练带入激烈角逐,让每个人瞬间清醒,摸透对手的强度,摸清自己的不足。
而一旦失误或失败,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遗憾,毕竟这只是一次大型运动会。对成绩的渴求会立马导致运动员的成绩攀升,调整过后进入密集训练,周而反复,形成完美闭环。
可屈南现在……竟然要他慢一点?
“为什么啊?”陈双刚才正要看他就被搂紧,现在更看不到了。只是一滴液体在他肩头留下了一刹那的湿润感,可能是屈南脸上的汗水滴到了自己的身上。
“也没什么,你别听我瞎说。”屈南搂紧陈双,目视前方,他用揉的力度和方式抱他,两只手还在不断地用力,整个拥抱的过程如同缓慢流动。
“但是你也不要进步这么快,好不好?”他控制不住地说,身体里的某根引线已经被点燃,它不断有火星冒出来,他不断揉着陈双的肩头,“但是你马上就会被教练叫走了。他们会让你去跳高,让你不断参加比赛,会开会讨论你的训练方案,学校讨论,小组讨论,然后你会不断训练,可能连家都回不去,你会被关起来封闭训练,然后你就会得奖,得奖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了,他们会说你是跳高界的新星,掌声鲜花金牌一股脑儿地抛给你,然后你会继续训练,会受伤,会有不舒服的时候,会情绪不好,他们不允许你失误,不允许你有压力,不允许拿不到第一,他们……”
“屈南?”他的不对劲给了陈双当头一棒,“你在说什么?他们是谁?”
抱着他的人没有反应,可是陈双的胸口明显被汗浸湿,好像隔着两侧背心,屈南的汗都渗过来了。
“他们……他们……”屈南依旧看向前方。他们是谁?他们是谁啊。他们是一双双眼睛,是一张张嘴,是一双双指指点点的手。
他们是谁?屈南的思路开始捋不清楚。很可怕,很要命,他正清醒地察觉到自己的混乱,内心深处的声音提醒他不能在陈双的面前乱起来,自己需要保持一个完美的壳子。可是如果精神状况可以靠坚定的个人意志处理,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需要看病的人。
他已经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陈双未来的路,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路。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揉碎的手法去抱他一会儿,他已经预测了陈双接下来的人生,那么就在那段人生展开前,先让自己一寸又一寸的揉开。他听到曾经吹到过哥哥脸上的风,又吹过来了,看似时光轮转的年份洋洋洒洒到他们身上,是运动员的又一轮。
一轮又一轮,一轮又一轮。
屈南疲惫地闭上眼睛,放下完美的假象,允许自己短时间思绪不清,他闭着眼休息,沉思,放空……直到听到陈双叫他。
“屈南?没事吧?你没事吧?”陈双尽量保持镇定,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屈南这样,仍心有余悸。他觉得,屈南哭了,可是刚才只有通红的眼睛,和因为激动而放大的瞳孔。
屈南忽然之间又睁开眼,摇了摇头,他重回温暖的人间。“没事,只是……有点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不会一下跳太高,我不是超人,也不是重生运动员开金手指。”尽管没再深问,可陈双还是能从只言片语里总结屈南的意思,他不是神叨叨的嘀咕,他每一个字都是有意义的。甚至是,有他的害怕。
屈向北,是屈南心口里的死结。
“我不会有事的。”这一次轮到陈双给他一个用力的拥抱了,犯病不要紧,分裂也不要紧,只要这个人还在,他就能完全接住。他不怕疯子,他只怕疯子离开。
“不会有事的。”他又说了一次,等屈南的情绪平复,一起拥抱潮湿的空气。
慢慢地,轮到屈南大口呼吸,他将鼻子埋在陈双的发旋里,闻到了染发后的味道。“好,不会有事的,陈又又,你要好好的。”
不远的赛道上,跳高预赛结束了,可呼声还未停止,撑杆跳和跳远类即将上场。陈双和屈南抱了很久,久到听到黄俊带着马子平开始找人,两个人才一起出来。
迅速披上外套,刚刚结束预赛的跳高组开始回程。在气温不高的路面上,这一行大多只有长款羽绒服。短裤还没有脱,乍一看,平底运动鞋和羽绒服下摆之间是一双双矫健的小腿。
酒店没有上午那么热闹,人少了一半,陈双回619时,方浩不在,估计薛业和祝杰这时也不在。他迅速冲了个澡,将柔软干燥的运动装换好,去608找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