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柏宸烦躁地拧着眉毛,指着贺启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贺老板,听好了,我就算再空虚,再急不可耐,也不会碰他一根头发。我多大年纪,他什么岁数,你再敢开这种没谱的玩笑就是找死。”
话已至此,阮柏宸蓦地回神,差点忘记最重要的问题:“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那孩子就站在酒吧门外,背着包,望着知春街来来往往的人。”贺启延顺了根阮柏宸的烟,没滋没味地抽着,补充说,“手上捏着朵小白花。”
停住玩转打火机的动作,阮柏宸若有所思地回了下头。
“不论我问什么,他都不回答,起初我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我猜他可能是听不懂中文。”贺启延语气稍顿,“于是手口并用比划着问他是在找谁,他才张嘴发了三个音,‘ruan、bo、’。”
贺启延忽然冲他挤挤眼睛,小声道:“宸哥,那少年醒了。”
“人你领走啊,我这儿是酒吧又不是酒店。”贺启延把燃着的烟头丢进柠檬水里,拿去水池冲洗,“对方既然指名道姓要见你,你可得对人家负责。”
阮柏宸往慕伊诺手边放了杯热水,继而坐到他对面,对上少年轻淡的视线。透窗的阳光将慕伊诺照得发亮,掌心围住水杯,他看着阮柏宸,安静地在等男人开口。
右眼角下蹭了道脏,袖口沾粘上尘土,阮柏宸打量片刻,说:“你叫什么名字?哦,name。”
慕伊诺喝光杯子里的水,回答:“Eno。”
阮柏宸绷着脸努力分辨他的读音,鹦鹉学舌地重复:“……Iknow?”
慕伊诺道:“差不多是这么发音。”
气氛陡然凝住,阮柏宸瞪圆眼睛,深吸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你会说中文?”
慕伊诺气定神闲地点头:“会。”
阮柏宸心说:靠,玩儿我呢?
“那就好办多了。”他故作镇静地倚向座椅靠背,抱臂问,“为什么找我?我们不认识吧?”
慕伊诺垂下眼对着玻璃杯沉默,半晌道:“我想洗个澡。”
阮柏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又被混混们围追堵截,在外面守了一夜,慕伊诺拎起领口嗅嗅衣服上的味道,神色不变,口吻略带嫌弃地说:“我受不了自己有点臭。”
还真是位金贵的小少爷。阮柏宸快没脾气了,直截了当道:“往西走八百米,出街口,随便打辆车找家酒店,或者洗浴中心都行。”
慕伊诺接话说:“我怕迷路。”
这双蓝眼睛杀伤力不小,盯着它,阮柏宸无论如何也讲不出让对方自生自灭的话。他身体有伤不得劲儿,一步也不想动,人送不走,酒吧也不能留……阮柏宸鼓起腮帮子呼出口气,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这么一位小祖宗。
他起身跨离桌位,妥协地说:“可以去我家洗,但我的要求是,洗完立刻就走。”
同贺启延对视一眼,阮柏宸双手插兜踏到酒吧外,原路返回出租屋。上楼梯时,站在缓步台向下望去,少年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一脚一个台阶,右手护着帆布包,左手指尖的小白花已经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