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普通五年,对天下浪荡子来说是个难得的好年头。
一把解腕尖刀五个制钱,一碗烂肉面三个制钱,去古坟边上大树下睡一觉,不仅能碰见夜游的狐狸逍遥一晚,顺便还能白赚十个制钱。
这一年北朝的中山王元英领铁甲六万南下,先克阴平,斩将二十五人,再临寿阳,破梁军三万,最终兵临钟离城下。
大梁名将左卫将军韦怀文节度诸军与之会战,一夜之间在钟离城外又修成三城。
两军鏖兵三十六日,用尽手段的元英望着城上静坐于伞扇麾幢之下轻摇麈尾的韦怀文,取出短笛轻吹一曲,留下一句“隐若敌国。”之后便领铁骑退去。
而后韦怀文提统众将追击,先破其于南徐,再败元英于北豫,铁甲六万北归者五不存一。
这一年淮水暴涨,淹三州十六县,朝廷将预备运往前线的军粮扣下五成挪去赈灾。
这一年有龙陨于云梦,其血落如雨,凝而为玉,有豪商大贾贩入建康,一块价值万钱。
许多年后,当年的浪荡子们早已失尽阳气成了孤魂野鬼。
可当他们聚在在城隍庙内蹭香火的时候,仍然会砸吧着嘴回忆着狐妓身上的骚味,念叨着烂肉面的滋味,赞颂一句当年的好光景。
长夜如盖,覆压四海。远方山野的轮廓在月色下不断地变化,雾气在皓洁的月光映下不住地变幻,时而凝练如长蛇吐气,时而摆动如坐虎问伥。
一盏红灯,于夜色之间不住地摆动。
穿过层层雾气,循着杂草丛生的山路不住向前。
开国初年铺就的青石板已经渐渐碎裂成若干小块,坚韧的草木循着缝隙侵袭着石板旁的空间。
红灯不住地上下翻动,上面“杜陵苏氏”四个字在雾气中看不分明。
“公子,看前面有些灯火,应该是个能歇脚的地方。”
一个仆童背着竹箧,右手捏着灯笼,指着前方说道。他生得唇红齿白,一副俊秀模样,乌油一样的头发抓成两个童子髻。
另外有一个年轻的公子身着一件淡青色的蜀锦长衫,发髻上插着一根玉簪,身后背着玄色木匣,厚厚的靴子踩在略带着湿气的青石板上笑道。
“……看此地的形势,应当是一处庙宇,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仆童言语间脸上略微有些变色,想起了在京城曾听过的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
朽木生精、物老成怪、老妪孕鬼、幽魅夜行……
他看了看自家身边的公子,忽然想到就自家这位三公子,几个月前也出了件怪事,不由得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步子。
“可惜故事里的主人公,往往都是独行,即便有人结伴,也不是大隐于市的道家高人,就是行脚四方的佛门圣僧,再不然就是慷慨豪气的剑侠、有情又守贞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