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缭绕之中,都城隍幽幽一叹。
他深知自家修为已经到了最要紧的瓶颈关隘。
神道修行如此艰难,就仿佛玄门修行讲究天人相搏,神道也是如此。
修行的基础在信徒的香火愿力,枷锁也来自这香火愿力之中。
简单来讲,你所成就的神明,到底是你自己心中的那个你,还是信徒们心中的那个你。
若是没有香火愿力,则难成神道,可正因为这香火愿力,你自己却在被不断地改造,变化着行台。
都城隍便知道西土的佛门便有明证,某位立誓要以神道成就的修行人,花费许多辛苦终于成就金身。
可这才是磨难的开始。
那位大能立誓要在中土开辟法脉,将道场搬来,为佛门在中土立下根基,然后么……
他原本的金身三头六臂,形貌恚怒,取压服一切之意。
然而为了广收信徒,又与智慧、财富等挂钩,结果一来二去,渐渐演变成了妇人的形貌。
到了最后,因为兼顾送子,管上了夫妻男女之事,甚至留下了许多肉身布施的传说。
最终心中本念与神道不能兼容,落了个身死道消的格局,又分化出诸多神明。
都城隍也有这样一般的苦恼,在无穷信徒的心中,他是大梁的开国贤相,是辅弼太祖皇帝改天换地的谋臣,是后来执掌朝纲的重臣。
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当初大梁皇帝谋反,这位都城隍也不过是跟着一同起事的人杰,心中也有问鼎九五之尊位置的心思,而且也不是什么谋士忠臣,而是自己也有一份家业,上马开得强弓,下马挥斧杀敌的猛将。
本来都是乱世里的枭雄,后来合起伙来都是时势所致,说什么君臣相得?
若是能有机会,都城隍当然也乐得发送大梁太祖一家满门老小上路,自己披上黄袍称孤道寡。
到了后来,朝堂之上更是几番争斗,最终虽然落得个君臣相得的好下场,但是又何曾少的了暗地里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可偏偏这人世间的凡夫俗子们总愿意相信。
相信开国太祖一定光明伟烈,相信开国群臣都是傲岸高洁。特别是,特别是开国太祖一定要敦厚老实,温良恭谨,旁边还一定要赔个的多智近妖的谋臣。
狗屁。
这是都城隍的苦恼,他很清楚,若是抛去了心中这些念头,那活着的都城隍不过是无穷愿力熏陶下的一个傀儡,再也没有当年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