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里被“圣女佩”闹得鼎沸不宁,殿君和瀛姝两个使臣甚至都险些被强迫着搜了身,阴谋已经迫在眉睫,大豫的使臣如果既然巍然不动就显得太不合情理了,瀛姝要出宫,去一趟使驿,出发之前,她先放飞了闻机,闻机递出去一封密信,直接送到了南次的案头,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却让三皇子很犯难。
“左副使让我俩一阵间配合她,也没说清楚怎么配合!”
“是让三兄配合。”南次知道他家三皇兄掌握不好配合度,心情无比愉快,他可一点都不紧张,他和瀛姝间的默契无人能够超越。
三皇子因为配合的事积攒下满腹心事,一盏盏的喝了不少茶水,焦灼感落在了安余的眼睛里头,转过身,客曹令就知道了,宫里头的事,客曹令有所耳闻,只是宫里并没有人递出消息,他不认为三皇子是因此焦灼,只反反复复问安余:“角宿君真没有递出书信联络外人?”
东豫必然有谍间在长安。
客曹令的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趁机察探清楚东豫的暗署,至于是一网打尽,还是秘密盯防,在适当时候加以利用,那得等陛下的决断,可这项工作却一直没有进展,角宿君近几日并未外出,虽然鬼宿君,以及某些护卫偶尔会去市集闲逛,可所到的那些商铺,都没有显示出任何蹊跷来,客曹令怀疑鬼宿君等是故意遛他们取乐。
安余现在已经不是无眉奴的身份了,短短的一段时日,眉骨上只长出了稀疏短促的青茬,她已经学会了用石黛描眉,眼睛上不再是光秃秃的怪异模样,但人还是纤弱的,没有改掉总是伛偻腰身的习惯,说话时总是垂着眼,她不说汉话,用羌语回应:“豫使并不信任奴婢。”
客曹令只把这当作无用的借口,此时这位官员,看上去可一点不显笑容可掬。
“角宿君对你本是怜悯同情,留你在身边使唤,都是因你蠢笨,反而使他对你心生防范,你原本会说汉话,却非要装模作样,你以为你这点小心机,真的瞒得过角宿君的眼睛?别看着东豫的这两个皇子,角宿君也就弱冠之岁,鬼宿君年龄更小,但他们毕竟是东豫的皇族,自来身边,就有成群的仆婢侍从,他们的同情心能维持多久?当奴婢的人,不懂得献殷勤,一味只作楚楚可怜,甚至还作出畏畏缩缩的可怜样,你以为这样子就真能让他们相信你本份老实?”
“奴婢已经……上赶着要替角宿君更衣,但,反而令他生厌。”
客曹令懒得多说,鼻腔里出发重重两哼。
奴婢之流,想要以色惑人,那得先有几分姿色,可贵族身边的仆婢,谁说都是靠自荐枕席获宠?
客曹令收买安余为己所用,原也没指望安余能派什么大用场,只因为这奴婢轻而易举就能够收服,暂时用作一枚棋子,棋子没什么大用处,他就懒得管安余的死活了。
安余却跪下来,哀求着:“奴婢是真的不愿去东豫。”
她以自己是汉人为耻。
可这种耻辱感,她无法清楚解释,她从知事时始,就痛恨自己的血统,她做过无数次美梦,梦里她投生成为了羌人,她就能够昂首挺胸活着,她有两道漂亮的眉毛,她还能穿胡服,骑一匹高头大马,岁祈式时前往昆仑神庙祈福,她希望无眉仓一直存在着,但她却能从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脱身。
她成为了被无眉奴们艳羡的人。
如果去了东豫,也许能得衣食无忧,可依旧没有人会羡慕她,那些人装作同情她,无数次问起她在无眉仓的经历,开始时会哀叹,后来就会要求她知恩图报,她身上永远都有无眉奴的烙印,她永远不会获得羡慕。
别人会说:你幸亏遇见了三皇子,你啊,真是有福气。
可这样的话,对她而言是刺耳的话。
别人有一天,终于会说:三皇子起初想救的是你祖父,是你祖父让出了这么大的机运,可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的祖父留在无眉仓受苦呢?
到了东豫,她仍然还是异类,她根本就是无福无运的人,她根本就不该遭受这样的劫厄,西豫的皇帝是亡国君,她是被牵累的无辜人,她凭什么要对东豫的皇子感恩戴德?所有的汉人,都应该遭遇她所遭遇的磨难,这些人才不会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的给予她同情和施舍。
“我愿听从客曹令嘱咐,刺杀角宿君!”安余咬牙,重重叩首。
客曹令都准备拂袖而去了,闻言,一脚就把安余踹倒:“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嘱咐?你这贱婢!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果然无眉仓出来的,尽都是狼心狗肺!贱婢你给我听好了,连我都不敢让东豫的两个皇子,在上京城出发生任何闪失,你哪怕铁心要为走狗,断不能自作主张,再说也不掂量掂量你自己的斤两,你杀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