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此人当真不堪重用?”
“他之前是太子的近侍,跟太子形影不离,却险些被累得家破人亡,太子为他着想不愿把他留在紫微府了,他也担心哪天会丢了小命,陛下仁厚,提拔他掌司署之事用作补偿,这宫里的宦官,有陛下这么座最坚实的靠山,几年过去了,他竟也碌碌无为,小选的事无能者可办不妥当,王五娘竟会举荐他?”
“皇后听也觉极度惊疑。”
郑贵人从妆案前起身,娜庄也紧跟着郑贵人步出寝房,到纱橱外的茶案侧又跽坐下来,见宫女已经呈上了两盏茶汤,取一盏先给郑贵人,郑贵人接了茶,品饮了小半口,蹙着眉头又思索了片刻,缓缓摇着头:“吕安占着近水楼台,却一直没争得陛下真正的几分看重,别说乾阳殿了,就连内库局管办这样的差使他都挨不上边,浑浑噩噩混日子而已……王五娘的心机深,我是猜不透的,可皇后一贯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在她眼里,但凡是东宫和她显阳殿的人,都理当风光体面,按说王五娘举荐了吕安任小选使,她该觉得理所当然,至多认为王五娘还想蛊惑她,使她打消防心,皇后怎会因此惊疑。”
娜庄没有再逞能。
她既不知吕安究竟是否无能,更不知瀛姝是否真如郑贵人料定那般已经决意要助鬼宿君夺储,她只知现在自己的处境,日后若得几分安定,就绝不能为三皇子所厌恶,她的靠山不是本家,不是郑贵人,唯有将来的夫君,三皇子哪怕在夺储之争中落败,也不能去行孤注一掷之事,三皇子本有保全安荣的后路,这条后路不能毁于郑贵人的野心。
这是她的使命,为了自己,也为了三皇子。
刚才那个宫人不是听命于郑贵人,也非皇后,应当是长平郑安插在宫中的耳目,想来也无甚大用,才至于听从郑如玉的操控,郑如玉和她的嫡姐自来要好,在郑如玉眼中,是她抢走了嫡姐的姻缘,因此郑如玉才急不可耐地企图使她为三皇子厌恶。
连郑如玉都知道了,三皇子不再似幼年时,对郑贵人言听计从,更不甘心成为妇人手中的傀儡,郑贵人企图以天子之母的名义,今后用孝道为拘束,干预朝政成就她自己的野心,哪怕先从储争中胜出了,郑贵人和三皇子这对母子间终有一日也会有一场对决。
郑贵人根本没有胜算。
娜庄最后才提起瀛姝将往瑶华宫一事:“有神元殿的凌尚宫同行,是为稽问赦放宫女的事宜。”
这事既然和神元殿君相关,哪怕郑贵人日后知道三皇子也去了瑶华宫,殿下总有个情由解释,但娜庄心里是清楚的,三皇子这回前往瑶华宫,根本不是为了取悦神元殿君,或许,在殿下心目中,王五娘才是真正适当的,角宿妃的人选。
娜庄品着长风殿的茶汤,在温暖如春的暖阁里,由得思绪发散,她知道所图谋的正妻之位距她其实山长水远,她根本找不到抵达的路迳,就连殿下,也从不曾予她半字承诺,她知道她所得到的倾心,其实跟运筹图谋无关,源于机缘,未废心机,因此才求不得保障,谁教她的有缘人出身于皇族,生来便多羁绊。
她只能退而求次,加倍珍惜上天予她的机缘,她得学会甘心,学会取舍,时时提醒自己世事本难两全。
无论三皇子要谋何人,谋何事,她只能相助,万万不可成为阻碍。
但她现在却也很想跟去瑶华宫看看,亲眼目睹那个叫吕宫的宦官有何蹊跷处,瑶华宫究竟有什么人事值得中女史亲自前往稽问,但可惜,她不能去,或许当中女史带着吕安回到建康宫时,一切蹊跷都彻底成为了她无法解开的谜题,就像从不存在。
瀛姝已经出发了。
她和凌尚宫同乘,各有一个宫女陪随,瀛姝带着的是映丹,凌尚宫带着的是泗水,泗水还是旧性情,路上只听她叽叽喳喳,话说得最多,水也饮得最多,刚一个时辰,神色就变了,忽然沉默下来,脸还涨得通红,凌尚宫先看出了不对劲,没好气推了泗水一把:“就这会儿时间,满皮囊的水都被你喝得一滴不剩,这下子知道着急了吧?”
泗水急得都快哭出来。
瀛姝推开窗户瞧瞧,笑了:“正好今日有三殿下同行,前头就是万殊园,有三殿下在,咱们应当能去万殊园里略作休整。”
万殊园是属郑备所有的一所墅庄,里头当然有“更衣”之处,泗水的内急之难总算能解了。
三皇子今日极好说话,不仅借得了万殊园,而且还主动让墅庄里的仆佣准备了些茶点,一行人不仅都能吃饱喝足,马儿也得了草料补给,当再出发时,恢复一身轻松的泗水忍不住感叹:“五殿下就罢了,托中女史的福,在秋狩礼时熟络了,同行也不觉得拘束,但三殿下我却很是敬畏的,谁知道多亏了三殿下,不然这回我可就……”
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只是如果借不得万殊园,那就只好在野外解决了,泗水毕竟是宫女,真被逼得野外“更衣”也是一个笑话,想想都觉得丢脸。
“你可得管着些嘴了,接下来可就是五十里外才到官驿了。”凌尚宫将重新装满水的水囊特意拿得远了些,搁去了映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