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警察扫黄打非!”
咚咚咚叫人惊慌失措的砸门声音此起彼伏,柳巷几十栋居民楼的灯此起彼伏地亮暗。警笛四起声、叫骂声、尖叫声、哭泣声胡乱炖成一锅粥。今夜注定颇不宁静。
江心没想到第一次参加春华区的扫黄行动就出乎意料地顺利且迅速,几乎可以说是大捷而归,不过这种小型的搜查,比他在市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睡干侦查要容易得多,也更得心应手。他一开始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在柳巷几十栋破破烂烂藏污纳垢的居民楼内,事先便装布局好的警察们训练有素,在半夜三更一窝蜂地出动,如闪电洪雷般令人震惊的速度、规模迅猛冲击这些暗藏玄机的居民楼,破获那层层抽屉似的精巧房间布局,杀了个措手不及,扯葫芦似的把数百名嫖客、妓女、赌徒们连根拔起,悉数铐好赶到警车上。所有赌博的、卖淫的……一时间如灰虫尘埃见了太阳,竟无从遁形。
王维军带的小队已经吹哨准备收队了,江心带的小队还得善后,搜罗一些边边角角的犯罪线索。几名年轻警察跟在江心身后,谨慎地把枪藏在腰间,江心上一级楼梯,他们跟一级。
早在刚下出租车的一瞬,江心便敏锐地注意到柳巷的居民楼嵌套式格局确实复杂,暗道多方便逃跑,眼线也杂乱,确实不容小觑。这也是为什么春华每每展开扫黄行动,柳巷的猫腻总是打扫不干净,问题频频。这回他跟王维军两个大队长带队,几乎把柳巷摸透了,又不敢打草惊蛇,等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一霎,才敢动手。
这回好在把大部分窝点都打掉了,只是江心心里清楚,由于柳巷居民楼的嵌套式布局是你家嵌着我家,我家又嵌着他家,好像小孩子玩的积木一般一块一块、一层一层插来插去的,所以有些窝点要是刚好被嵌套在中间,就更难发现。江心必须仔细清扫余孽。
果不其然,江心在连着发现几个中空隔断的小居室藏着没来得及跑掉的嫖客和妓女后,更是笃定了这些地方是关键。于是江心甚至无需说话,只需敲敲门确定里面有人后给他的人打一个手势,他的人就能立刻破门而入,把那些藏在铁门后的腌臜悉数翻个底朝天。
五楼507室,这是最后的一个嵌套房。柳巷的居民虽说不是全都铤而走险卖淫嫖娼赌博,但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江心坚定地相信这是他打掉的最后一个窝点。五楼507室,大门上贴着打印出来的一张纸,写着:“洗衣剪裁擦鞋店联系电话177xxxxxxxx”
欲盖弥彰。江心心想着,不禁握紧手里的枪。
他上前砸了砸门。
“警察!开门!”
里面半天没有人应,江心正准备让身后的民警们破门,铁门忽然从里面转开了。一个青黑着脸的男人趿着拖鞋走了出来,看上去年纪二十七八,手指头粗的一圈大金链子,趾高气扬地吊在脖子上。他很高大,站在江心面前,能够跟他这样的特警齐眉平视。也许是因为警察的素养,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直觉,江心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就感到一股莫名的、阴冷的杀气。
于是他更加笃定这个男人不是嫖客,就是皮条客。
“警察同志,”男人谨慎却毫无示弱之意,也许是因为身材高大,他把这门,并没有让,“大晚上的什么事?”
男人把门的时候,江心注意到他粗壮的手臂上,爬着一串畸形的烫伤的疤。从疤的颜色形态看出来有些年月了。
“扫黄,让开。”江心看出对方的不友善,虽然是任谁半夜三更被这么大动静吵醒都难有个笑脸相迎,但江心直觉这男人的不友善另有他因,也许就在门后他所藏之处。
一进门,江心愣了一下。嵌套房由于被左右嵌在中间,面积普遍更小,环境也更差。但他没想到能差成这样。大约五十平米的房间,一个缝纫机一只滚筒洗衣机就占了不小的空间,剩下的地方分出一大半挂满了客人要洗的衣服,一小半也已是堆满了客人的鞋子,几乎无处落脚。房间里另有一个正坐在塑料小板凳上抱着海碗簌簌吃葫芦面的男人,那男人抬起头,望了江心一眼。
江心便又愣了一下——这男人跟那个青黑脸长得一模一样,原来是双胞胎兄弟。两人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个青黑脸身上的阴冷和杀气,在这个吃面男人身上是全然看不到的,甚至于,江心恍惚中感到他看他那一眼有些谨小慎微,几乎卑微,眼中的微光有些不自信的样子,像只看家的温顺的大黄狗。
江心带着人踩过地上胡乱扔着的报纸、没扫干净的食物残渣和速食袋子,绕到后面的房间。剩下二十平米,叫厨房厕所和卧室瓜分干净。江心一一查看过有无异样。厨房黑洞窄小,唯一的一只老旧冰箱似乎是永远关不紧的,虚心地掩着里面偷偷渗漏出的啤酒瓶反射的微光。厕所的洗手台上,三只褪色茶杯。马桶圈裂开形成两个脏兮兮的半圆弧,马桶盖子上却贴满了粉色的水钻贴纸——这点微妙的、甚至于跟整个嵌套房颇为不和谐的地方立刻吸引了江心的全部注意力,并且疯狂在大脑里拉响警报。
江心从马桶盖子上扣下一枚水钻贴纸,揣进兜里,一面招呼身后的警察登记身份,他自己则绕过浊气逼人的厕所去查看最关键的卧室。
“你叫什么?”民警拿出登记册问青黑脸。
“金彪。”青黑脸道,然后指了指吃葫芦面的男人,“我弟弟,金水。”
“报身份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