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伤是从八岁那年开始写日记的。

    因为从八岁那年开始,他没有什么再可以说话的人了。也就是从那天起,他的头发一直乱糟糟的。

    因为他没有钱去理发店,所以头发经常会长得很长;一旦头发长了,那些同学又爱把嚼过的口香糖嬉笑地黏在他头发上,所以他只能自己一剪子剪掉。

    八岁那年,他写道:希望妈妈可以回来,把我也带走。

    楚腰带着岑不害走的那天,是一个很奇妙的天气。

    天空在远处被撕裂成了两段,一半阴云密布,时不时有闪电划过云层,一看就是要下雨了,岑伤在这一半里。

    另一半呢?万里无云,蓝天澄澈,是很晴朗的天气。楚腰和岑不害在这一半里。

    岑安和出差了,要走两天,所以楚腰坚定了逃跑的决心,两天,足够他们跑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让岑安和再也找不到他们。

    岑伤不怪楚腰,在这个家里,如果他是她,他也会受不了的。

    楚腰半蹲着,抱住了他,眼睛像一口小井,盛满了泪水。但这口井太深了,岑伤没办法在井里看到自己:“伤儿,是妈妈没用,我现在只能带你哥哥离开,等妈妈安定下来,一定会回来把你也接走的。”

    岑伤看了一眼岑不害。

    他盯着地上瓷砖的一个裂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岑伤之后也经常会盯着这里看,然后发现那个裂缝很像一只蜘蛛,其实瓷砖之间的缝隙就是一张蜘蛛网。

    他被黏在上面了。

    九岁那年生日,岑伤在本子上画了一个楚腰,然后又划掉了。这一年楚腰没有和他进行过任何联系,他成了连妈妈都不要他了的小孩。

    岑安和回来那天发现家里只有岑伤,楚腰和岑不害的东西和证件都不见了。

    岑伤差一点被他打死,他的惨叫引来了左邻右舍,最开始确实是同情和劝解,但探寻八卦是人的天性,反正被按在地上打的不是他们。于是他们又觉得无聊,开始寻找刺激,七嘴八舌地聊起来岑伤为什么会挨打。

    原来是楚腰带着大儿子跑了。

    “哦,哦,哦,”他们说,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岑家那个大人确实不是个东西,难怪她要跑,不怪她,不怪她。”

    那是一只“异口同声”的怪物,他有无数张嘴,混着人类的血肉和肢体,眼睛长在四面八方,窥伺一切新奇的内容,他们的嘴巴一开一合,将岑伤的神经咬成一段又一段无用的碎末。

    “可是,”

    “可是,”

    “可是,”

    “为什么不带小儿子也一起走呢?”

    “为什么不带小儿子也一起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