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在外面等你的,但是太惹眼了。过来过去的人盯着我看,看得我不舒服,所以还是进来了。”圆寸男把自己摆在餐桌旁的座椅上,他上次坐过的位置。我一个人生活,椅子却有两把,都是房东的。椅子是浅黄色的,木腿木背配布坐垫,倒是很漂亮,简约大气,看上去也上档次。不过坐起来着实不舒服,这大概是它们在出租屋里的原因。圆寸男坐的那个位置,在我的记忆中,最近一年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坐过——想到这里,我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不碍事的,进来就进来了吧。”对于门被撬开这事,我当然不会热烈欢迎,但对于既定事实也没什么好争辩的,何况对方比我强。上次圆寸男走后,我检查了门锁。门锁完全没有被破坏了的迹象,使用起来也是一切正常,所以我压根就没有考虑换锁的事情。
“你这锁不太行,遇到了行家,要不了一分钟就给打开了。”圆寸男应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但他的话题也落到的门锁上。不过听他说话的语气,倒像是来自朋友的温馨提示。
“是吗?看着像是防盗锁呢……”我回头瞥门,这次门锁大概也毫发无伤。
“防盗锁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不是只要叫这个名字就万事大吉了。市面上的防盗锁五花八门,真正难搞定的不算多。你门上这个,属于最最简单的,真正的小菜一碟。”圆寸男的语调里竟有种自鸣得意的感觉。
“哦?是吗?这是房东装的门锁,屋子里的东西也大多数都是房东的,所以,我倒不是很担心呢。”确实如此,从圆寸男破门而入后我竟没有考虑换锁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就算以前,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有谁闯进来,只要不留下明显的变化,大概我也不会发现——就好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夏雨对宁静做的事那样。不过,我想这样的事情现实生活中是不会有的。即便有,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这是圆寸男出现在我家之前我的想法。
“谢谢。”我把盛在玻璃杯里的啤酒端到圆寸男面前时,他用手扶了一下杯子,还很礼貌地道谢了。单看这一幕,就好像他是我的朋友似的——我在心里苦笑着。
“我今天去过左小林家里,不过你说的东西,我并没有找到。”我想还是先主动汇报比较好,虽然眼下的局势并不紧张,但圆寸男毕竟是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的那种人,还是大意不得。
“哎……”圆寸男放下啤酒,叹了口气。“这事我也有责任,”他突然这么说,让我大吃一惊:“我已经进屋去找过了,趁那丫头不在家的时候。只是后来她家来了个小子,我才进不去了。”
“啊?”
“我找得很细致,花的时间也比你长,不过也没找到。所以,那丫头大概把我的手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对她不熟悉,猜不出来她会藏在什么地方,所以才请你帮忙的呀!”圆寸男说完又端起了啤酒。
“那,会在什么地方呢?”我也端起啤酒,送到嘴边。这样的情形,倒像是下班后在小酒馆里相互倾诉烦心事的上班族呢。
“我已经跟着她有段日子了,除了在各种各样古怪的地方工作以外,她都待在家里。据我分析,能称为据点的地方,只有那个家而已。不在那里,又能在哪里呢?”圆寸男跟踪了左小林!我的脑内拉响了警报,但表面上还是面目僵硬地做出并不吃惊的样子。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我试探性地降低语调:“因为手机是很容易被追踪到的东西,所以一般为了防止暴露行踪都会关机拔卡,这种情形美国电影里很常见的。”比如《鹰眼》,我在心里说出一部前几天看的电影的名字。为了避免引起圆寸男的反感,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有没有可能,左小林已经把那个手机的卡拔了,关了机,甚至,举个例子,把那个手机扔进了河里,或是火里。有这种可能性吧?”见圆寸男露出疑惑的表情,我决定冒着激怒他的风险把这种可能的结果描述出来。
“确实有可能。”圆寸男点点头,视线落在地板上,倒是悲伤无奈的神情。
“所以手机如果找不回来会怎么样呢?要不要先考虑找不回来的应对措施?”我说的话大抵属于一种“官方辞令”,在工作室接待甲方时,常常需要用到这种迂回的方式去转移对方的关注点。在这种情况下,还揪着初始目的不放的甲方,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我当然也想帮你把手机拿回来,毕竟是你的手机嘛,左小林无权拿走。但是,如果手机真的被扔进河里找不回来了,要怎么办呢?里面的重要的东西,能够以其他方式找回来吗?”见圆寸男一声不吭,我赶紧表明我“友军”的立场。
“哎~”圆寸男叹了口气。
“手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见圆寸男的情绪始终低迷,我便想“趁胜追击”。对方若真当我是自己人,这时大概能套出有用的信息——我是这样想的。关于那个老旧的手机为什么非找回来不可这一点,我自然也已经想了很多。不过,种种可能性之中,我看不到一个最优解。
“是照片。”圆寸男抬头望了我一眼,然后又扭过头去仍然盯着地板。
“照片?”如果是现在那些会自动备份的智能手机,倒还好。但我查过,圆寸男在找的手机是相当老旧的型号。
“嗯……”我思索了一会儿,重新整理思路后说:“如果是照片,总是拍了什么吧?把那照片里拍的东西重新找到,行吗?”
“唔……”圆寸男抬头看我,喉咙里发出这种类似呜咽的低沉的声音。他的眼睛茫然而又深邃,里面满是我无法解开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