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徐老太太母子的家,我的心脏就跳动得越快。那块高地位于这条乡道的西侧,此时正好被身后夕阳的余晖染上了一圈橘黄色的光圈。以剪影的形式存在的徐家房子,仿佛由内而外地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如果有左小森之前提到的“敲敲打打”在,也许气氛就没那么凝重了。可是,眼前的景象一片死寂。就连此时或许应该出现的,大叫着从空中经过,令人不寒而栗的乌鸦,竟然也缺席了。如果不是能看见那几个被余晖染成了橘黄色的白色花圈,我甚至无法想象这里发生了丧事。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脑海里的想法纷繁复杂。一会儿想到徐老太太用木槌敲豆子的样子,一会儿想到她把西瓜塞给我们时的笑容。奶奶的形象也从遥远的记忆深处复苏起来,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坐在那里用木槌敲豆子的究竟是我奶奶还是徐老太太。把西瓜塞到我手里的呢?又究竟是我奶奶,还是徐老太太?
走近后,看到了屋里的灯光。窗户的位置比院墙高,所以能看到一半的矩形光亮。灯光是橘黄色的,不是现在随处可见的白色节能灯。橘黄色的灯光,在橘黄色的落日余晖里很不显眼,像是不经意地反射着阳光。
走近之后才发现,院门是锁着的。斑驳的木门大概变形了,就算合上了也还是露出长长的缝隙。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链上的是一把新锁,锃亮的黄铜挂锁,反射着太阳光,倒是格格不入。
既然没有人在,我还是回去吧。想到我出发前左小林那惴惴不安的眼神,我便调头往回走去。
然而,经过进村的岔路口时,脚步却鬼使神差地拐了进去。
经过之前有个晒稻子的草帽大叔那家时,这一家人似乎正在吃晚饭。人影进入我的视线,小孩的哭喊声和女人的呵斥声则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那位很热情的张大姐家,她正在门口喂鸡,看见我愣了两秒钟便马上认出了我。
“哎,是你呀,来来来!”她右手端着一只小钢盆,左手朝我招招。
“张大姐。”我也赶忙打招呼。
“你吃晚饭了没啊?天都快黑了咋还在外面浪哦?”
我不回答她的问题,侧过身子朝徐老太的家指了指,问:“那边?”
“哦哦,徐老太太家啊,你还不知道嘛?她家虎子死啦!啧啧~”张大姐咂咂嘴。
“哎?”我吃了一惊,宋虎死了?怎么会呢?
“不是还挺年轻的吗?”我疑惑不解地继续发问。宋虎大概比我年长几岁,但应该还不到40岁吧。有些地方很忌讳谈论死亡,也有很多人对死字避之唯恐不及,不过我还是决定打听打听情况。除了这位张大姐,我再也想不到第二个能告诉我具体情况的人了。
“哦,是病,就是那个,癌症,唉呀妈呀!”张大姐说完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好几只鸡一下子围了过去争抢着啄食起来。
“啊?”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疾病取人性命从来不过问年龄,死也从不按生的顺序先来后到——这一点我当然早就知道了。
“哎,都是可怜人哪!”张大姐也叹息了一声。
“我刚刚从那边经过,看见他们家门锁着……”我想打听徐老太太的去向,所以这样说。
“是是是,老太太晕倒后被救护拖走了,说是往后要送进福利院,这样也好,比她一个人住好。”张大姐不住地点头。
“福利院?”我重复着张大姐的话,这个我仅仅在电影里见过的词汇,没想到现实生活中果真存在。
“对对对,福利院,有儿女的不收,没儿女的才能去住。啧啧~”张大姐又咂咂嘴。
“我想去看看徐老太太,给她送点钱。”我想了想还是这样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