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几缕月光从窗口倾泻而入,围笼在床棱边角的青色纱幔随着里面人影的动作而抖动着,床上人原本紧闭的双眼悠的睁开。
顾渊从榻上坐起身来,额角的点滴汗水顺着眉骨丝丝缕缕的侵入眼眶里,模糊了视线。
回忆起方才的梦境,顾渊带着困意的双眸忽的清明起来。
思绪朝着某个方向飘去,顾渊掀开被褥起身下床,从衣架上取下长衫随意套在身上,提了一盏灯笼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迈过门槛还没走几步,顾渊忽然折身返回寝殿,探身向枕下摸出一只锦盒,从内掏出一串东西捏在手里,而后重新向外走去。
更深露重,不时还有阵阵凉风袭来,方才出的热汗化成冰凉的水珠挂在肌理之上,路上并无什么行人,顾渊小心绕开巡逻的侍卫,在一片月色中摸索着前行。
子时的棒声在寂静的夜里响在耳畔,思绪缓缓飘远,顾渊清楚地记得当年他也是在这个时候往那里走得,只是那时是带着满心与钟爱之人相伴余生的喜意。
约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是到了。
在一片杂草丛中隐藏着一条狭窄的石板路,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鞋底有些打滑,顾渊小心翼翼的走着,院子里很荒芜,只有东西拐角那里长着一颗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海棠树,在一片月色下肆意生长。
殿门被风吹的吱呀作响,顾渊将捏在手里的东西展开,原来是一把钥匙。
当年出事以后,他命人将这间宫殿封锁,此后再也不曾踏入。
这把锁封得了门,却封锁不住了他的一颗思念的心。
门开后,顾渊提着灯笼缓缓入内,屋子里的灰尘味极重,一切如旧,大婚那晚的西喜也只燃了一半。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她的身影,端端正正的坐在大红的锦被上,他知道盖头下的那张脸是他所朝思暮想的那人,可惜他来不及叫上一句娘子,她就……
顾渊重新扒开那个诡异的梦,他梦见她含恨而终,带着不甘死去,残留的灵识在天边游荡,然后竟附身在了一个女娃身上,成了久病的宸阳郡主,他的表妹。
这梦断断续续的做了两回,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谁料没几日便听人道他那位沉睡了五年的表妹居然醒了过来。
顾渊不信神佛鬼怪,但他知晓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去见她一见,文王府的寿辰便是最好的契机。
他早早去了,隐在高楼上看她,后来又跟着她去了湖边,故意过去同她说话。
他偷偷打量她,可恨平素对这位表妹知之甚少,暗卫搜集来的消息也不过是一些小女孩儿家的玩闹事。
他暗暗套着话,看着她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心里说不上失望还是怎么了,总归是不大痛快的。
直到那碗乌黑的汤汁被端上来,他看着她眉也不皱的就喝下去,自问连自己都做不到这样爽利,随意问了句,却是意料之外的得了那句很早便被他放在心底的话:“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碗醒酒汤吗?又不是刀架脖子上。”
一样的神态,一样的语气,顾渊看着那张稚嫩的面孔,那一刻,他几乎就要以为眼前人就是她,就是他的阿欢。
顾渊站在这个充满了阿欢回忆的地方,他想,或许他们还是有机会的,有机会教他来弥补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