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哥正在打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隐隐绰绰听不大真切,余音里只能听见类似于“我会处理好的”“不用担心”这种话。季勤一边听一边喝水,一口闷了半杯,杯子放下来时和桌子撞出一片脆响,在静谧无声的夜格外聒噪,季郁之刚好挂了电话,转头就看见了季勤鬼鬼祟祟地猫在桌子后面,嘴角不由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干什么呢?”

    季勤晃晃水杯:“喝水呗——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怎么忽然回来了?一声不吭就回国了,你好歹说一声也好让我准备准备啊。”

    季郁之似乎被他逗笑了,唇角勾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告诉你,然后你就不打架了?”

    季勤尴尬极了,谁能想到兄弟阔别四五年,他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面见他班主任呢,他干咳一声:“那倒不会…我顶多多放两天再打他。”

    他一边说,一边斜着眼偷瞄着季郁之,后者接收到他的视线,忽然驴唇不对马嘴地问:“宝宝离生日还有一个月对不对?”

    季斳被问得一愣:“啊,是。你问这做什么?再说了,每一年我的生日你不是从来没忘过吗,难道今年你要送我一辆限量版机车?”

    随后季斳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双颊沾染上些许热意,颇不好意思地说:“还有,哥,我都要十八了,能不能别再叫我宝宝了啊?”

    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知道自己的作态像是一只被夸奖后害羞的小狗,眼睛亮晶晶的,虽然害羞,但仍然渴望着下一次奖励。落在季郁之眼底,年长的男人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攒紧了,修剪齐整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了一道印记,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而又慎重地抚摸了一下季斳鸟窝一样里进外出的头发。

    窗外是漂泊的大雨,惊雷乍起了一道雪亮的白光。他在这炽亮的光里,拢住了一粒炙热的火种,烧得他心脏满胀。

    而季斳对此一无所知——他正疑惑着,因为想象中没有迟疑的应和没有出现,他抬起头望着男人,企图从中发现沉默的原因,可季郁之只是神色不明地笑笑,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好像不存在于世间的美人像,略长的额发下,微微上挑的眼尾勾出一抹撩人心弦的弧度,一声不响地走了,甚至没有再多分给季斳一个眼色。

    季斳被他哥笑得心里发毛——虽然季郁之以前也这样,但直觉这种东西是没有定向的。他定定神,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哥怎么可能害他?可季斳不知道,一门之隔的卧室里,季郁之的电脑中正倒映着他房间的模样,罪魁祸首正撑着头,面带微笑地欣赏他的房间。

    就快了。季郁之想,当初没有带季斳出国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足足四年,他错过了季斳人生中最重要的第一个时刻,再怎么也不能错过第二个。他像是对猎物势在必得的猎手,静静地等待出击的时刻。

    自然,他当然也可以一回来就把季斳拉上床,让他的弟弟成为自己独一份的、甜美的小婊子。但他还是推翻了这个计划,至少要给季斳一些适应的时间,成年,这是季郁之最大、最后的宽容。现在季勤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个多么盛大萎靡的成人礼。

    多好,11年,他终于把季斳由内而外的浸染,只剩下把容器彻底打碎,然后烙上属于自己的烙印。

    而此刻的季斳,仍然躺在他孩子气十足的房间里。桌子上放着拼了一半没拼完的模型,他准备把那个巨大宏伟的模型在自己十八那天送给他哥,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送过季郁之什么东西,可他的继兄对他那样地好,那样地体贴。

    季斳半张脸陷在暖融融的枕头里,白色湮没了他的视线,梦里他生日那天见到了一大片红色的花海,颓艳迷离,像是散发异香的诡池,而他在那片浓郁致死的芳香里醉生梦死。

    所以他自然没有发现,暗处一个小小的红点一明一灭,像个不断摆动不知疲倦的钟点,正忠心耿耿、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个房间里现下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