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日芳菲元安渠,
翠色碧草满目新。
积雪消融春芽起,
冬去燕来万物春。
前年柏青在元安渠的旁边捡到这首《咏春》的诗签的时候,正是他在德松堂觉得自己扛不住苦闷的学徒生涯的时候。
那一日,他刚刚因为背错了药方被师父责罚,心情苦闷散步到了元安渠的水边。
柏青不同于师哥师姐们的医药世家的出身,家境困顿,他从小就想要通过努力改变生存的现状,不像再像父亲那样,当个苦力的轿夫,常常一天赚不到十文钱。他想去医馆当学徒,可是一开始并没有人收留他,他在德松堂的师父门前跪了一夜,终于得到了留下来当学徒试用的机会,但师父也告诉他,如果学习期满不能通过医馆的考核,那么就会让他立即离开德松堂。
那个冬天,他的学习陷入了瓶颈,爹娘又因着长期的辛苦劳作身患重疾,没有熬过那个寒冬。开春以后柏青觉得自己因为压力和过度悲伤,时常精神有些恍惚。
在他又被师父责骂之后,跑到元安渠水边散心,思考要不要再在医馆继续坚持下去,亦或是离开德松堂,像他的父亲那样,只能当个勉强果腹的苦力人。
他看到一群穿了书院制服的女学子在岸边折枝嫩柳赋诗,一派春意盎然的欣笑,他灰暗的心情与那伙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站在一个岸边,却像是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那群人走过去之后,一张月白色的诗签沾着嫩芽的清新气味,被路过的春风卷到了他身边的草地上,他捡起来看到了这首咏春的诗,上面用清秀的笔迹写了四句诗,还有赵如意的名字。
如意,如意,带着万事如意的美好愿景。
是了,积雪终会消融,冬天也总会过去,春草,飞燕,春日的一切都这么生机勃发,好不容易能在德松堂当学徒,自己又怎么会想要放弃呢。
柏青握紧了诗签,转过头去看那群走出去不远的女学子,这制服上绣着一只白鹤展翅的图像,一定是附近的白鹤书院的学子了。
这时候,他正好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赵如意,赵如意,你方才写了咏春的诗呢,我要收上去交给先生的,听说还要评选诗词最佳。”
一个纤瘦的身影抬手翻了翻挂在肩膀上的书袋,“刚才还在书袋里的,怎么不见了呢,算了,回去再默写一遍就是了,要评选诗词最佳吗,有什么彩头?”
“这我哪知道,先生说了算……”
虽然她们逐渐走远,没有看到正脸,他那时就将这个纤细的身影牢牢印在脑海里。
他把这首诗签自己收起来,每次灰心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提醒自己努力才能配得起意气风姿的书院女学子。
他以为自己跟赵如意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直到他出诊时到了她家,那时如意已经搬去了水车巷,因为她决定不继续去书院念书,把赵如茵气的卧病在床。
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人搬到了简陋的巷子,几近家徒四壁,他心里担忧的同时,居然觉得自己离赵如意距离仿佛近了一些,她不再是远远不可及的皎皎白月。
接下来赵如意毫无读书人的架子,自力更生去摆摊更是让他刮目相看,多少读书人,在落试之后自怨自艾,一蹶不振,她却仿佛对别人的目光没有任何顾虑,恶意或者善意,她全然不在意,面对赖三那种故意找茬的人,她也毫不退缩,像是元安渠边茁壮生长的春草,处处展露了旺盛的生命力。
赵如意看着沉稳的柏青脸上有了些许激动的神色,心里猜测大概是个久远的白月光的故事,只是小柏大夫肯定不知道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已经不是他以前见到的那个人了。
她垂眸端起茶杯,专心看着杯底的茶叶,回避,“我不善于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