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便宜爹是散骑常侍崔宴,皇帝游幸最爱带着他。
说话间,所有的下人都不见了。隔着很远的距离传来竹笛清吹,还有小儿用稚嫩的嗓子背诗词:
“冬阳酒味色香甜,团坐围炉炙小鲜。
今夜泥郎须一醉,笑言冬至大如年。”
六姑娘崔樱说,本地风俗里,冬至大如年。
这外头隐隐约约唱着的,是本地小孩冬至穿新衣提着绛纱灯、鲤鱼灯拜喜神像必背的《吴门竹枝词》。
冬至府里要守夜,今晚除了他们几个没娘的,所有人都带着下人在正院吃丰盛的团圆家宴。家宴结束后,还要围炉炙小鲜。
围炉炙小鲜就是从冬至灯会回来后,在屋子里围着火炉闲话家常守夜时,边喝甜滋滋的桂花冬酿酒,边吃下酒菜。除了本地特产盐水鸭外,下酒菜一般是生醉河鲜,比如:醉虾、醉泥螺、花雕醉蟹、花雕鱼生……虽然都是寻常小菜,但本地冬至宴比除夕还温馨、热闹。
六姑娘崔樱还说,论理原身作为六公子,就算瘫痪了,也得由乳母和小厮护送着去拜一拜喜神。
拜喜神,就是拜先祖。家里男丁欢欢喜喜地在祖宗画像前说些吉祥话,磕几个头,背几首诗词,告诉祖宗后继有人,保佑后人读书聪明,做官顺利。冬至不让拜喜神是极大的侮辱,表明家里不把你算人。
府里欢声笑语热闹得要揭房顶,却没人记得叫他拜喜神,这大概就是当他已经死了的意思。
崔泓了解了这些基本情况后,其实硬撑出来的力气已经耗尽,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再也没精力接着套路六姑娘。加上六姑娘是货真价实的小奶娃,知道的都是些吃的喝的玩的,哪个丫鬟凶,哪个长辈爱罚人之类的鸡毛蒜皮事。崔泓心力交瘁之下,打起了瞌睡。
才眯了一刻,这边厢二姑娘崔桃也做好了晚饭,端了进来。听到响动,崔泓努力坐了起来,顺便叫醒了崔樱:“六妹妹,醒醒神,可以吃饭了。”
二姑娘崔桃看起来十分老实巴交,见他自己坐起来,面如土色地说道:“三弟好些了吗?怎么自己起来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二姐姐去正院求母亲再请个大夫来瞧瞧。”
六姑娘崔樱揉揉眼睛,默默走过去端起碗,神色黯然地说:“别去,我们去了只会被罚被骂,上次还连累三哥哥差点被爹爹和母亲赶出侯府。”
二姑娘顿了顿,忧愁地叹气道:“那,先吃饭吧。”
二姑娘做饭水平实在一般,简单的咸菜汤泡饭硬米芯、缺油、齁咸,粗糙得难以下咽。强迫自己闭着眼睛解决完小半碗后,就再吃不下去。剩下的全扒给了六姑娘。六姑娘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
崔泓仍有些发烧,人无精打采,根本没力气继续坐着。于是他喝了水润润嗓子后,就重新昏昏沉沉地躺了回去,感觉只是一剂“板蓝根”就能治好的伤风感冒,但根据记忆,从嫡母到丫鬟,没有人一个人肯给他吃对的药。
哎,这侯府是绝不能久待的,这躯壳太幼小,强敌环伺之下,不离开的话,原主受到的欺凌,他也得重新受一遍。
睡觉天下第一补,先睡吧,万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