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南方天气炎热,即使是清晨的微风也带着一丝闷热,想要静心可不容易。

    此时许盈的小书房已经门窗大开,正是他早间做早课的时候——不管什么特殊情况,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早课、晚课是不会停的。

    其实早晨已经是一日之中最舒服的时候了,洗漱之后他就开始练字。得益于他在东塘庄园中说一不二的特殊地位,他让人造的书桌、椅子都弄了出来,他只是在自己的小书房用用,倒也没人为这个和他啰嗦。

    对于现在的许盈来说,早课和晚课反而是他最惬意的时光,至少坐的舒服。

    平心静气,伸手握住墨锭,在砚塘中滴了几滴水,这便开始磨墨。磨墨这种事说难不难,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好的。其中有诀窍,若是没有经验随便上手,磨出来的墨肯定不好用。

    许盈身边自然不缺能磨墨的人,只不过他习惯在练字之前自己磨墨,这也算是帮助自己静心凝神。

    他上辈子磨墨不知道多少次,早就精熟了,此时手腕用力很轻,添水也是少量多次。这样磨出来的墨才会细腻顺滑、浓淡适中!

    等到磨好一砚浓墨,许盈挑了一支七八成新的小笔,笔头舔墨,然后便聚精会神地练起字来。

    许盈上辈子已经练字多年,但现在只是个小孩子而已,自然不可能发挥出上辈子的水平。不过在他笔耕不辍半年多以后,他的水准也在逐渐恢复中。在一开始练习最基本的楷体之余,他已经尝试着写褚体了。

    上辈子学习褚体时自然有相应字帖来学习,《倪宽赞》、《雁塔圣教序》、《孟法师碑》不知道反复临摹多少遍!这辈子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褚遂良可是唐代名臣、书法家,就算是原本的历史中也要等几百年才出生。更别提这个历史变了样的世界,褚遂良这位大家还会不会出现,这还两说呢!

    所以许盈只能在临摹当世名家的法帖之余,按照回忆中的褚体练字。

    练习到如今,他觉得自己的褚体已经恢复了曾经功力的六七成!至于说剩下的三四成,一方面需要自己继续用功,另一方面还是他年纪小,人小力微,等到长大一些自然就会好一些。

    他自己对于这种进度还算满意,不过因为曾经的水平摆在那里,他也不觉得自己仗着有上辈子的经验,此时如此有什么值得吹嘘的,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因为书法上的表现露出过一丝一毫的自得之色。

    然而他怎么想是一回事,别人怎么想又是另一回事。这一日裴庆收到他的功课,看到他的书法练习,又是眼前一亮——许盈每次的书法作业都是从日常练习中随便抽的,也没有特意选写的特别好的。

    裴庆自从教导许盈以来,一直都有布置书法上的功课,许盈在这上面的进步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快了!

    对于许盈来说,他只是在恢复曾经的水平,因为有上辈子的经验,这个进度是飞快而又意料之中的。但对于裴庆来说,就是进步过于骇人了!他作为闻喜裴氏的子弟,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一些势族高门的‘神童’‘俊杰少年’见了不少,可都没有许盈这样的。

    不只是书法进步的问题,还在于许盈这一笔字显然有自成一派的风度!

    这当然是一个美妙的误会,对于此时的人来说,褚体自然自成一派、风格清新,但对于许盈来说,这只是他学的前人字体而已——但就算别人误会,他也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是上辈子学的吧。

    “这样的字,倒像是你能写出来的。”裴庆批阅完功课之后还对许盈点评了这样一句。

    不说褚体字字形如何,只说笔意的话,这是一种笔意华美的字体。字如其人,若是历经磨难、生活离索之辈,断然写不出这种风格的字。看到这笔字,自然就会觉得写字的人心性圆满,像是个富贵乡中的锦衣公子。

    许盈对于裴庆的说法也不知怎么作答,只能摸摸鼻子,低头继续诵读今日新学的《论语》篇章。虽然他早就已经滚瓜烂熟,但多读一遍,多一些体会总是更好的。

    直到裴庆让许盈和书童停下诵读,开始讲解起新的《论语》篇章。

    如今他们已经教授到了《雍也篇》最后一点儿内容,裴庆缓缓诵道:“‘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孔子之意,便是智能、才德不同,教导学问也该不同,与‘因材施教’之理契合”

    裴庆又稍稍解释了一下意思,便提问:“何为‘中人以上’,何为‘中人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