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月拒了婚事,反为碧荷择了一门婚事,终于将她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碧荷嫁的人不算高门大户,是位寒门子弟,名唤李成,如今在京城做小官。此人为人光明磊落,也是碧荷自己最后择定的,疏月还算是放心。又再三嘱咐她若是受了欺负随时找人报信,她替碧荷撑腰。碧荷哭了又笑了,道:“从前只当陛下是个孩子,什么都要照顾着。如今倒让陛下来操心奴婢的事了,这时才觉得自己年华老去了。陛下放心,奴婢一定活得好好的。再说,奴婢是陛下身边的人,谁敢对奴婢不好呢?倒是陛下,奴婢这一去不知这些新来的毛手毛脚的,能不能照顾好您。”
两个人是冷宫中相依为命多年的情分,疏月听了她的话心里也难受,但面上带着笑容,道:“你自去过自己的日子,宫里这么多人伺候着,你何须担心我。”
“奴婢省得,只是陛下您太孤独了些。”她放低了声音,道:“秦大人那头,陛下预备如何?”秦禾对疏月的情意,她都看在眼里的。
疏月摇了摇头,道:“再说罢。”
碧荷知晓她是个主意大的,没有再提这件事。在一片爆竹声中,碧荷凤冠霞披一身大红,嫁去了李家。
秦禾伤好后回归朝廷,参与朝事,他的威信明显比之前高了很多,渐渐有了一批自己的拥戴者。新朝开辟,革除旧弊,大力求新,对于一些疏月不好明言的,秦禾便在朝中提出来,两人联合起来,渐渐得已将新制度推广下去。与此同时,朝中多了一些秦禾手握重权、跋扈□□的流言。
第二年春,雨水连绵多日,江南水患严重。朝廷划拨赈灾粮款,但缺口很大。再加上先皇在位时,好享乐,国库空虚。疏月与秦禾商讨对策,秦禾道:“臣有一法,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疏月道:“你且说来听听。”
“现今银钱都集中在世家贵族手中,若要短时间内聚集钱财,只能从世家下手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必会联合起来,阻力重重。”
“陛下若是放心,便依旧将这件事交由我来做。”秦禾说道。
疏月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容我再思量思量。世家根基稳固,不是轻易能够动得的。而且,你已经被他们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奸臣贼子,若再来这么一遭,还不知你将背负上怎样莫须有的骂名。如今边境太平,不如将军备粮暂时拿出来一用,缓解黎民之困。”
“不可,军备粮不能动。”秦禾肃然道,“粮食储备,各有用途,若是突发战事,恐怕会让我们措手不及。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第一批赈灾粮款已经下去了,但是还远远不够。你说的法子倒也不是不行,万不得已时也只能这样了。”疏月看着外面怎么也止不住的雨水说道。“只是世家本就是一块心病,处理不好余下来的问题也多。你不能贸然行动,知道吗?”
秦禾点点头。他每日都待到夜深了才出宫,有时候干脆歇在宫中。秦禾能够感觉到疏月对他的依赖,但是再更深一层,疏月没有提过,他也没有问。两个人谈论朝事,秦禾会给出自己的观点,也愿意在朝堂上替疏月出面做一些得罪人的事。人人都说他跋扈,大有欺压天子之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疏月手中的一把剑,只要她愿意,他的剑锋可以对准一切方向。
疏月在早朝时像众大臣征求赈灾之法,众说纷纭之下,有人主动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捐出家财的一半用于赈灾。此人是云祁侯,膝下三子,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且家族势力遍布。“爱卿如此深明大义,着实是让朕感动啊。便是百姓也定当牢记侯爷的大义和恩德。”
云祁候拜了拜,随即道:“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应当做的。”他的姿态很低,但同时提出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要求,说自己的小儿子自幼身体虚弱,求医多年但仍然不能根治疾病。希望疏月准许他暂住宫中,由太医为他医治身体。这个要求,很是委婉但又很微妙。
青年男子入住宫中,为的是什么,大家都能够意会得到。只是疏月多年未纳皇夫,其他臣子一听,难免有了一种乐见其成的心态。疏月仅仅犹豫了片刻,便立刻答应下来。
于是云祁候的幼子便择了个黄道吉日,顺顺利利的住进了宫中。他的确是身子不大康健的模样,脸色时常是苍白的,不同于秦禾如玉般的白皙,他面色呈现病态,见到疏月的时候会抿嘴微笑,时时刻刻关心着疏月的一举一动。疏月同他保持着距离,但那人神色无辜,只道记挂疏月的恩情,并无它意,姿态十分坦荡。
秦禾留下来与疏月说话,听见门口动静,见那云祁候幼子唤作苏越的端着一盅热汤走了进来。苏越见秦禾也在,道了一声“秦将军”,近身将汤盅放下,亲手替二人盛完汤,又乖顺道:“陛下与秦将军谈论朝事,阿越不便打扰,这便退下了。陛下趁热饮下,对身体大有裨益。”
疏月应了一声,对他道谢,苏越又是微微抿嘴一笑,退下了。秦禾道:“苏越倒是个平易的性子,陛下可还受用?”
疏月咳了一声,道:“苏越他身子骨弱,来这宫中也不是出自本心。”不知为何,她像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了一般心虚得很,尤其是此刻秦禾盯着她,更是令她有些慌了。然疏月不偏不倚对上秦禾的目光,道:“你这般拈酸吃醋的模样,倒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让人怜爱得紧。”
反正躲不过,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她挥了挥手,将左右屏退了,随即拉着秦禾的手,道:“秦禾,你莫要生气。”她的手伸到秦禾宽大的袖中,将他的手寻到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一根一根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扣。秦禾的神色稍霁,温和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疏月。我吓到你了?”
疏月自然而然地把脑袋偎在他的胸口,道:“没事。其实当我登上了这皇位,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的事情,权势虽在我手中,但为着一颗初心,我亦不敢恣意妄为。”她把脑袋在秦禾胸前蹭了蹭,发丝的香气飘到秦禾的鼻端。疏月又道:“秦禾,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