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尧也很难说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与其说是想要追求人类更高层次的感情享受,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天性里的本能。
他从出生落地,到学了艺术,至今也只是仅凭本能活着而已。
中央大道两侧铺了青石板的小路,种了大片新鲜茂盛的青草,桦树林立其中,暴雨是盛夏的摇滚,飞尘被打落在泥土里,草叶被打湿,桦树在雨里措手不及地摇摆,沈尧光着脚跑过这条石板路,直冲向大门。
——而旁边废弃保安楼二楼却在风雨飘摇的暴雨里点着一盏明朗的灯,急切的雨丝都映出了光亮,沈尧猛地站住了脚步,看向二楼的那间屋子。
张庭山搬着一把嘎吱乱响的破椅子坐在自己屋门口,屋门大敞开着,他靠着水泥浇筑的老式走廊护栏欣赏这场暴雨,尘土被雨点打的乱飞,空气里一股土腥气夹杂着更多潮热的水汽味道。
楼下站着光着脚只穿着衬衫和裤衩的男孩,用一双好看又无辜的大眼睛在暴雨里勉力抬头看着他。
……
“……”张庭山手里的报纸掉了下去。
“沈尧!你小子疯了是吧?!”张庭山抓着扶手探出脑袋咆哮了一句,赶紧往楼下跑。沈尧呆呆地看着老师的动作,看到他跑到一半又恶狠狠地回屋里去拿了一条浴巾又跑出来。
直到张庭山站在自己面前,把浴巾劈头盖脸捂在自己脑袋上,沈尧还在发呆。
“你这是想干什么?赶紧过来过来,跟我上楼去。”说着张庭山不由分说就拉着沈尧朝二楼走,沈尧好像忘了怎么挣扎,跟着就上了二楼。
这是栋快要废弃的楼,以前住的都是一些学校招的保安,整个楼道充斥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似乎是汗味,却又更像是什么尿骚或者鱼缸发霉的味道。
最早的时候这栋楼也是教学楼的,有段时候据说这边治安不好,所以学校招了许多安保人员,就把这栋不常用且靠近大门的老楼腾出来作为了保安宿舍,从那以后门卫大爷,保安队,包括保洁人员都曾经住过,只是现在,这栋楼说是快要拆了,上面想要在这里建一片实验楼,为理科院腾出点地方放那些大型设备。
张庭山就是钻了这个间隙时间的空子,和有点关系的管理打了招呼,搬了进来。
沈尧站在昏黄灯光满溢的屋门前,闻到了浓郁的颜料味和发潮的画纸味,再往屋里看去,只有行军床还勉强算是个好家具,连张庭山平时换洗的跨栏背心都随意丢在摊开的行李箱里,剩下的也就都是画材了,张庭山走到哪都是不会忘了带这些的。
这样的条件寒酸到沈尧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站在灯光里踟躇,头上顶着一块带有浓烈单身中年男人体味的浴巾,面容倒是被雨水洗刷的白净,光这样看着倒觉得像是个俊俏的姑娘。
“老师……你现在,就住在这里吗。”沈尧轻声说。
张庭山还想着拉他进门,看他浑身湿透,竟然还穿着裤衩就跑出来,不知道这孩子是出了什么大事,心里慌得不行,“啊啊,是住这儿,你先进来,头发身上都湿了,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尧挣扎了一下,挣脱了张庭山使劲拉扯的手。他略有些惊讶地发现,张庭山的力气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似乎他也只是个普通的老男人罢了,脸上的沟壑,看起来有不妙趋势的肚子,以及手指上常年拿画笔磨出来的老茧。
张庭山被他挣脱,竟然趔趄了一下,扶住了一张简易的桌子才站稳,他还没等回头骂这臭小子两句,只听他站在门口,轻声说:
“老师,我喜欢上一个不该我喜欢的人。”
沈尧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听不出什么起伏,丝毫不像是他平时咋呼哼唧的样子,张庭山却听出了他尾音里的一点颤抖。
张庭山没有回头,就着那个滑稽的姿势站在了原地。
沈尧笑了笑,突然就没有忍住眼睛里的水分,噙着那一滴眼泪晃晃悠悠终于顺着被雨水浸的冰冷的脸颊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