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顺天府后衙书房内,刚刚调任顺天府一年多的府尹张澄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府丞赵巡算是他的心腹,深知自家这位府台大人这三品京官当的不易。顺天府在这京师内向来憋屈,要在立足京师周旋豪门与守一方安宁治下福祉之间找平衡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张府尹却一改前任和稀泥求太平的路数,这一年来处置积弊,整饬府内上下风气也算小有成绩,更难得地是几乎没有开罪过竟是内的世家高门和各位大员,这也是赵巡有些佩服而愿意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之一,不过此番他下令放了大牢里那开罪了内厂的后生,赵巡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看张澄端坐书案后凝神思索半盏茶的功夫了,一向稳妥的赵府丞也有点坐不住,起身到他书案旁拱手:“府尊,那姓花的后生……就这么放走了?”
张澄被他从沉思中唤醒,回了回神,端起已经温吞的茶水饮了一口:“嗯,无妨。”
赵巡有心告退,到底还是不放心:“只是梅侍郎请托就放人,万一日后高公公追究起来……”
张澄皱了皱眉,却也明白副手是替自己担心,便舒颜一笑:“子回不必担心,我问过抓他进来的人,他得罪的是几个内厂番子,高厂督并不在内,何况根本也没动手,而且来保他的并非梅侍郎一人,郡主亦有手书送到,本来我还发愁惹不起内厂,又不愿折了北绿林的面子,还好此人居然是梅郡主的座上客,也就无妨了。”
赵巡听他这么说才算放下点儿心,也跟着笑了:“这倒是,不过下官听说这梅侍郎一向跟自家郡主侄女儿不合,怎会替她来保人?”
张澄闻言笑了笑,抬手指指自己身边圆凳:“坐下细说。”
赵巡明白自家府台定有内情相告,忙撩袍坐下,又给张府尹添了些茶。张澄笑道:“我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其中关节,老撼北侯的爵位是世爵,本该传于子女,但按照我朝勋贵承爵惯例,若是无子,要立嫡女为世女,必须待其招赘成亲并育有后嗣方可,为的就是不教有心人借婚嫁谋爵,梅郡主是梅侯爷的独女,其功勋恩宠也足够她承爵了,算起来她今年已有二十二三……”说到此处,他微微一笑,赵巡也是聪明人,顿时想清楚了此事关节:
“府台是说,梅郡主为那花公子打招呼是因为那是她的心上人?”
“心上人倒是未必,或许是侯夫人给她寻的合适入赘人选,我看八成她自己对这花公子不甚上心,不然早就来保人了,还会任由咱们关着他,就送一封手书关照?”
“也是。”赵巡点了点头:“可梅侍郎应该不希望梅郡主承爵吧,又怎会?”
“他自然是不希望的,所以才要卖人情给那花姓后生啊,到时候捏黑作白,不是他说了算?”
“原来如此。”赵巡点点头:“梅侍郎也真是……”
“真是人心不足。”张澄一向厌恶梅二老爷的为人,此时对着赵巡也不作假:“梅顺卿本说要来接走那后生,本府偏偏顺水推舟放了那后生,教他自行返回侯府,到时候他也无从下手。”
赵巡也笑了:“府台高明。”
张澄摇摇头:“也算不得高明,我不过是看不过去,老侯爷为国操劳英年早逝,一个两个就都欺负起孤儿寡母来了……嗐,左右也不是咱们这些外人能管的,就算内厂有人说什么,都推在梅顺卿身上就是,不过是争执,又没碰到他们一丝衣角,我估计那些番子也没脸过来要人。”
“府台说的是。”赵巡笑着点了点头,张澄却斜睨了他一眼:
“何况我不放他,你也不会教定安坊的番子们轻易带走他吧,这花姓后生到底什么来头,不如子回给本府细细说道一番?”
赵巡听他这话,面色一红:“府尊洞明,这花姓后生,的确不简单,且容卑职先告罪再细细向您讲明……”
张府尹猜得不错,梅二老爷梅安之的确是听了几丝安插在东院人手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府中来了个年轻公子,虽然是什么人做什么的他是一概打听不出来,可此时来了一个年轻后生住在侯府,难免教人往男女姻亲上想,梅二老爷自是不希望自家侄女儿趁着这段“养伤”的日子招赘生子安稳承爵,便想着拉拢那人,但梅郁城一回府,东院上下便是泼水不进一般,他用什么手段也没机会,不过今日倒是犯困便有人来给送枕头,他散朝回来路经西市,正看到梅郁城心腹小厮护着一个人跟内厂的人起了争执——便打起了利用的心思。
不过张府尹没想到的是,梅安之居然能等在顺天府通往梅府的必经之路上,截住了花冷云。
梅郁城听二门上的人报上花公子跟着二老爷回来了,侥是修养好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郡主……”白袍自然知道她是担心什么:“不如奴婢去将二老爷请走,把花公子带回来?”
梅郁城刚要颔首,突然又想到什么,一笑起身:“取我的常服过来,二叔来了还是陪他用盏茶吧。”
梅郁城更衣完毕带着白袍往花厅走,正看到细柳满脸忿忿守在垂花门那里,便知定是梅安之将花厅里的人都屏退了,梅郁城对自家这位二叔的搅屎棍性子是在了解不过了,他会跟花冷云说什么,她猜都能猜个十之七八,她比较在意的是花冷云怎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