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的人迷.信,家中有人横死,法事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头七、三七、五七、七七,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在灵堂里跪着迎来送往,见谁都要抹一抹眼泪,嚎上几嗓子,以示对死去亲人的哀悼。
郑峰跪了几天,膝盖发麻发酸,他把他堂弟叫过来,戴上麻布帽子,替了他几天,后来张莹周末过来,按照规矩,没有名分的进不来,郑峰牛犊子脾气上来,把张莹扯进灵堂,给她找了个板凳,让她坐在灵幡后面藏着。
郑峰的堂弟叫郑勇,跟郑峰一样都是混子,身上钱花光了,这才老老实实在这边替他七叔跪灵堂。
七叔排行老七,却不是最末的那一个,家中一共九兄弟,全生在鸭僚岛上,只是岛上风浪大,湿气重,孩子不好养活,中间丢了几个,具体丢了几个,七叔自己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到了这几年,就剩下他和郑勇的老爹,老九。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鸭僚岛上的居民,自然顿顿吃海鲜,乌贼金枪,海带海草,带鱼黄鱼,海螺海虾,海蛇海蟹,吃到两眼闭起,吃到一身的鱼腥气,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只是这海鲜吃多了,便开始猛生儿子,鸭僚岛上原住民二百多户,家家户户都是光屁股大头儿子,像七叔老妈便是,一辈子生了九个儿子,生不出一个女儿来。
到了七叔这一辈,也是个顶个的儿子,谁家若是生了一个女儿,那是要开门放爆竹,热热闹闹大宴七天宾客的。
所以这么小个小岛,才会有这么多的红灯店,所以郑峰对张莹,才会守得这么牢,牢到违反祖制,牢到恨不得按进裤.裆里。
七七最后一天,叶安安也来了,她跟叶金花还算讲点廉耻,没穿得露腰露胸,规规矩矩一件黑色T恤,一条九分牛仔裤,一双蓝色“匡威”板鞋。
郑峰吊着眼眉梢,懒懒散散看了一眼,也不说打招呼,也不说摆脸色,就仿佛寻常路人一般,一丝情绪也没显露出来。
叶安安比她老母识大体,进来敬了香,磕了三个响头,规规矩矩,没带一点妖气,乍一眼,还以为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好姑娘双手合十,给已经在天上,今天该是按着日子回来看望他们的七叔讨价还价,“七叔,峰哥说让我们赔八万,我的老娘,莫说八万,我跟叶金花连八千都拿不出来,我们做皮.肉生意的,挣点钱不容易,七叔在天有灵,也会可怜我们的,对吧?”
说完转头冲着郑峰嘻嘻笑,郑峰没说话,郑勇开了口,“哪儿不容易?说说,哪儿不容易?两只脚一岔,财源滚滚来。”
轮吵架,哪儿能少得了叶金花,她扒拉几下手指甲,斜着眼睛拿眼白瞧人,郑勇甚至都感觉,下一秒,她都要躺地上去撒泼。
人儿没躺地上,人儿躺棺材上去了。
人儿没撒泼,人儿隔着玻璃喊七叔,“七叔,你今天来没来?来没来?来了给我们母女评评理,你自己心脏不好,白天出一天海,晚上还要出来女票,你说说,你是为得啥?”
喊完就跟演恐怖片似得,四十岁老母一转头,厚重的刘海挡着眼睛,却挡不住眼里射出来得火化,四十岁老母冲着郑峰大声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你老爹下了船,为什么不回家?要来我这儿玩一把?”
郑峰不吭声,脖子往里伸,几不可查地用眼角余光往灵幡里瞧了眼,看见张莹缩着脖子和脑袋,一副要钻地洞的模样,他伸出一只手,进去揉了揉她。
叶金花从棺材上爬下来,双膝跪地,往郑峰跟前一路磕过来,“大侄子,你就行行好,我也给你爸嫖了这些年,你爸出这事,也赖不着我吧,你说你半夜在家干什么好事呢。”
郑峰被将军将得没路走,只是硬生生逼出一声咳嗽,“实在不行,咱们就走法律途径。”
郑峰这句话一出,叶安安跳起脚,“郑烂仔,你不要好话不肯听,给我们来下三滥的,我们母女做什么营生你不知道?我们吃得消上法庭,让全中国人民瞧上两眼?”
郑峰点头,“行,那就八万,拿来。”
叶金花两眼一翻,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两腿抽搐,叶安安上去拼命给她按人中,半天才缓过劲来,人半跪起来,开始拍大腿。
“杀人喽,杀人喽,死扑街讹钱,死扑街想要我的命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