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朔二年,阳春三月。

    天子出幸,上京天街卫队持戟而立,数百队舆车碾压石街的声响踏着禁宫清脆悠长的清晨钟声,在雾气蒙蒙中驶出上京。

    “母亲,我们真的出京了?”七娘子冯玉竺掀开軿车帷幔伸头往外瞧,“就是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您说,车舆前御马而行的……可是圣上?”

    冯玉竺放下帷帘,双目光彩熠熠的期待着冯夫人的回答。冯玉竺模样性子,生的都与她姨娘金氏如出一辙,喜庆的小圆脸,叫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冯夫人含笑:“等我们到了你大姐姐殿中,自有机会见到的。”

    “七妹妹云英未嫁,张口闭嘴就是圣上陛下,知不知道明羞知耻四字怎么念?”

    出口训人的乃四娘子冯玉岚,一张白细瓜子脸,没有一颗杂痣,眉眼倨傲,是与冯昭仪一母同胞所生,乃冯父先夫人所出的嫡女。

    “四姐姐也知妹妹是云英未嫁之身,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什么可羞的。倒是四姐姐你,罗敷有夫,跟着凑什么热闹。”冯玉竺年纪虽是这一车四个女人中年纪最小的,嘴却是最厉害的。

    罗敷有夫这句,可真是踩了冯玉岚痛脚。

    说嘴不过,冯玉岚伸手便是“啪”一耳光,打得冯玉竺头歪一边,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母亲,她打我……”冯玉竺哇的大哭出声。

    冯玉雪拿出丝帕替冯玉竺擦干眼泪:“七妹妹,眼看龙泉宫就要到了,万一惊扰御驾我们……”

    啪!冯玉竺又狠狠拍开冯玉雪手臂:“她没打你你当然能在这儿说风凉了,趁着父亲不在,你们都欺负我。”

    “行了,我们一家子都回去,哭哭闹闹,成何体统。”家里娘子多了是非就多,四娘子是先夫人嫡女,冯昭仪唯一的胞妹,七娘子是幺女,最得冯相欢心,冯夫人夹在中间可是深感其艰,那个都不是好管教的。

    一家子出行,少不得要闹几回。

    这厢軿车里又哭又闹,前面霍家帷车却传出阵阵婉转清丽若黄莺出谷的清脆歌声: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

    霍家姐妹歌声中,四娘子七娘子互看一眼,纷纷偃息旗鼓,各自不语。

    軿车经过杏林,杏花风吹雪般飘入帷内,异香扑面,冯玉雪侧头,眺望四野,只见远处青山隐隐,桃溪杏雪,万物争春。

    軿车缓缓行着,冯玉雪却感觉不太自在,这种专为贵人赏春的翠軿,四壁皆是薄纱帷帐,她们无心赏景,这隐隐青山,似一双不动声色的眼睛,赏她们一家子的闹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