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都过去了,乐陶家的窑炉爆炸,仿名瓷销毁事件。
这一年,于李家而言是特殊的一年。李何枝在老城街捐建了一座窑,雇佣了几个熟练窑炉操作的工人,免费提供给在校大学生及青年创业者烧瓷。同时着手申请七里渡遗址的开发与保护,废了好大的周折才申请下来。李何枝对同行的扶持,对古遗址的保护,使他赢得了行内人的支持与赞誉。
李沉吟的毕业作品已经完成,正等待毕业答辩的到来。期间他和四舍、五入做了《飞驰》系列瓷塑作品,在全省的群英杯比赛中荣获一等奖。最近他们正准备将作品拿到BJ参展。
李何枝在媒体上发布预告,将在五月底举办个人展。李何枝没办个展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他参与的都是艺术群展——几个艺术家找一个共同的主题,合用一个展馆。
李何枝的作品,在润物美术馆展出的第二天,李沉吟从BJ办展回来。他在润物美术馆门口看到大幅的展览海报:变与不变——水点青蓝与流光综合装饰瓷展。
流光釉通过李何枝的运用,没有人会将这种釉色,与一年前《少年游》的釉色联系起来。何况他一系列的善举,早已赢得了民众的好感。
这场展览在采蓝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各大媒体纷纷对此进行了大幅度的正面报道。从展览的主题,到展览的内容;从综合材料的运用,到流光的研发,均引起了学术界的研究与探讨。就连一向苛刻的批判女王戴朝歌,也撰写了一篇题为《曙光》的文章,肯定了李何枝对材料的运用。
《瓷客》访谈节目做了一期“材料的魔法”,邀请的嘉宾是李何枝。李何枝在节目中谈到水点青蓝与流光两种材料的综合,表示这是一种新的尝试。主持人问他流光之于水点青蓝的作用时,李何枝表现得十分兴奋,他认为流光的流动性,使得瓷器拓染技术达到了一种自然率真的效果。当然他也承认,流光的这些优点,是伴随着它不可控的缺点而出现的。
谈及他研发流光的契机,他避开了谈研究流光的过程,只说多年前在《采蓝轶事》中,看过关于流光的传说,一年前,他前往七里渡考察,发现了一些流光瓷片,结合《采蓝轶事》中有关流光瓷的记载,复原了这项配方。最后他谦虚地表示,水点青蓝与流光的尝试还不够成熟,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节目播出后,人们为他的谦虚及刻苦专研的精神,表现出了极大的肯定。特别是发现了七里渡遗址,并对遗址进行挖掘与保护,这是一项足以垂名采蓝工艺史的举动。
整个采蓝都沉浸在流光瓷横空出世的震撼里,只有李沉吟心怀疑虑与不安。最近李何枝非常忙,不是在办展览,就是在外接受采访,沉吟根本见不到他父亲的面。
李何枝从上海办展回来,已经是六月末了。沉吟迫不及待地从学校回来,却看见李何枝正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喝茶。这人是鼓瑟的父亲鼓钟,凌尘阁的古陶瓷研究员。由于李家有部分精品瓷器,陈列在凌尘阁近现代馆,李何枝也曾在凌尘阁挂过职。故李家与凌尘阁的工作人员素有来往。沉吟去过凌尘阁多次,与鼓钟见过几面。
鼓钟身段修长,喜穿白色休闲装,鬓如刀裁,眉如剑,双目炯炯。平日里的鼓钟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上,使得他怒时也似含着笑。但此刻,他眉头紧锁,双唇抿成一条向下弯的细线,脸色已经青了。
沉吟察觉到气氛不对,打过招呼后便退了出来。在门口,他听到里面两个人正在争吵。
“那你到是说说,你手上为什么会有流光配方?”鼓钟明显强忍着怒火。
“我在接受采访时说过了,你若是平时看报刊的话,应该知道的很清楚。李何枝表现出不愿解释。
“我亲眼见证了乐陶研发流光的过程,目睹了他一次次的实验。几乎每个阶段的作品,我都是第一个见到的人。流光比普通的窑变釉更不可控,同一个窑炉烧制的流光瓷器,不仅在纹理上不同,在色泽上也有很大的差异。你休想将流光与窑变釉混为一谈。”
“我不认识乐陶,或许他曾经研究过流光配方,但是我所做的流光,是历史上的流光,也是我自己的流光,不是哪个谁的流光。”
“你自己的流光?如今你所做的瓷器,皆冠以流光之名了吗?你将祖传的水点青蓝至于何地?”见李何枝沉默,鼓钟继续道:“火灾现场处理的时候,我曾在那片地上扫了一些灰,因为无法确定窑炉爆炸的时候,乐陶在哪个区域,于是房里和工作室里的灰都扫了一点,给他的遗孤留作念想。可是我们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鼓钟停了停,这时沉吟察觉,他的父亲眼里掠过一丝不安,沉默地站起来背过身,面对雪白的石灰墙。
“我们在一堆陶瓷碎片里,竟没有发现一片流光瓷的碎片。虽然流光瓷没有批量生产,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乐陶就会做一批试验品。大火可以毁去一切,但是瓷片不会凭空消失。我想请你说说,这怎么解释?”
李何枝开始下逐客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刚从BJ回来,有些累了,就不送你了。”
“你不敢说了,是吗?想当年,你我在凌尘阁共事,发现凌尘阁内常有人暗中破坏文物遗址,非法挖掘,其中不乏阁内高层领导。我们商量好一同去揭发的,你却中途反悔了。我能理解你当初的退缩,是种种利益权衡的结果。但这一次,你为谋取秘方而害人,这已然超出了道德的层面!”
“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无凭无据就在这诬陷别人,是诽谤,也已然超出了道德层面了!”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鼓钟越说越激动,青筋冒起,脸胀得通红,已是气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