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明月高悬于深蓝天际,栖息在枯枝上的猫头鹰一双黄澄澄的眼左右看了看,忽地一扑棱翅膀飞远了。晚间轻柔的风吹过衣裙袖口,裸露在外的细嫩肌肤顿时便因寒凉而寒毛直竖。

    卿瑶瑶悚然一惊。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推开房门,探头往下一望,宽敞而昏暗的大堂里空无一人,唯有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撑着脑袋打着瞌睡。

    方才的那些精怪鬼魅,竟好似一场幻境一般……不,不,那就是幻境。

    卿瑶瑶一步步倒退回来,跌坐在椅子上,清丽的面容失了血色,白得如纸一般,嘴唇也微微颤抖着:“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次的鬼怪,似乎比他们之前所设想的还要厉害的多啊。

    虽然卿瑶瑶自己便是骨女,可她对这些东西还是存着一份天然的畏惧之心,虽说不至于像洗砚一般会被轻易吓晕过去,却也是害怕的。

    苏亭若有所思地抚摸着青瓷杯盏上的雕花,忽地将眼一抬,视线落在了不知何时落于窗沿的那只猫头鹰身上。

    和那双黄得有些过于浓郁的眼睛对视片刻,他忽地一弯唇,眉眼乌云尽数消散,清明明如朗月:“没事,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又是一日清晨时分,这间客栈的隔音并不好,楼下大堂热闹的交谈声透过楼板也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些许。这喧哗之声源源不断地钻进耳朵里,惹得床榻上的佳人不由自主地紧蹙了两弯柳叶眉,翻了个身嘤咛一声。

    可那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在继续。卿瑶瑶终是忍受不住,猛地睁开眼一骨碌坐起了身子,正揉着眼睛欲要撩开帘子下床,伸出去的手忽然顿住了。

    她昨夜……似乎,好像,是不是歇在了苏亭的房中?

    她似乎真的没有自己回到房间的记忆。回想起这个,卿瑶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颤颤巍巍地掀开帘子,一面在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许是记忆错乱了呢,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歇在一个男子的屋子里……

    然后在看到帘帐外那个清俊的身形时,僵得愈发厉害了。

    晨间天光清透,尽数落于苏亭如山水画一般俊逸的眉眼。他素手执壶,挽袖倾倒,碧绿茶汤便潺潺落入素青的杯盏中,浮光跃金,雾气氤氲攀升,又在半空中渐渐散去。

    许是察觉到床榻方向的动静,放下手中的紫砂壶,苏亭便转过眼来。凤眼清贵,蕴着明亮的墨色,如山水迢迢远逝一般,只一眼,他便十分迅速地移开了视线——非礼勿视。

    “醒了?”他压低长睫开口,声如玉坠青石阶,泠泠的极是好听。

    卿瑶瑶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帐子里缩了缩,很快又想起来苏亭已经极知礼地移开了视线,方才放松了些许,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不过饶是如此,她依旧羞得面上红了一片,像是傍晚时分天边绚丽的云霞——到底是从小养在礼仪规矩里的姑娘,哪怕如今她已化作骨女,不再为人世规矩所束缚,这段时间里也多有出格之举,可……这般随随便便地歇在男子房中,早上起来还与他打了个照面,也实在是让她羞窘。贝齿轻咬了咬柔软的唇瓣,卿瑶瑶勉强压下心中那股子恼意,还是坐起身子躲在屏风后头开始更衣了。

    二人一时都无言,满室的静默似温温水流,缓缓淌过,唯有瓷木碰撞与衣衫悉索之声轻响。

    卿瑶瑶换了衣衫坐在妆台前,手中的香樟木梳子细密的齿牙一下一下划过乌黑柔顺的发。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隔着一道屏风,响起了洗砚的声音:“公子、秦姑娘,小的回来了。”

    苏亭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应了一声:“嗯,进来吧。”

    洗砚便绕过屏风走进屋子里。他的面色还微微发着白,也不知是因为昨夜的惊吓尚未散去,还是因为刚才又遇到了什么。卿瑶瑶这会儿子的羞赧情绪也散去了不少,随手绾了发簪了花,也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被两道目光这样注视着,洗砚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也硬着头皮开口了:“小的方才去和那小二打探了……他所说的,和昨日,或者说幻境里的,大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