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昏暗,狂风呼啸着卷过茂林,引得林叶簌簌颤抖如倾盆大雨哗啦落下,而后砰砰砰地撞击在窗上,几乎像是要把这房子都给掀翻了去。

    卿瑶瑶正漫无目的地环顾着屋子里的陈设,忽然发觉面前这知府一双眼睛亮的吓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移开视线,可身上那股被什么东西紧紧盯着的阴冷恐惧感始终挥之不去。

    但是等她再度悄悄抬起眼,却发觉夏知府根本没有在看她。

    是错觉?

    她疑心道。可那感觉太过鲜明强烈,她绝无半点儿错认的可能。

    尚未想明白这件事儿,半点儿风都透不进来的屋子里却忽然响起了书页被吹得呼啦啦翻开的声音。卿瑶瑶和洗砚一时都没有说话,便只有苏亭一振衣袖,上前了一步:“知府大人说的哪里话,今日冒冒然上门拜访,也是我们唐突了。”

    知府轻而缓慢地笑了两声,摆了摆手,制止了二人继续客套下去:“且不提这些个了。不知苏公子今日登门拜访,所为何事啊?”

    所为何事?他们可没什么理由,不过是苏亭觉得探一探这处府宅对他们查清随州城种种诡异事由的真相颇有帮助,这才来的。卿瑶瑶一时间不禁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苏亭,想看他会如何应对。

    风啸如哀嚎又似低泣,耳边一阵纸张乱飞、瓶瓶罐罐砰然坠地又碎成几瓣的声音,但屋中的摆件在他们眼中却分明是一动都不曾动过。苏亭的目光落在这些摆件上一瞬,又迅速收回,看起来依旧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闻说夏大人的府宅乃是您亲自设计,亭台回廊无一不精巧雅致,移步换景,趣味盎然。亭倾慕已久,今日特地前来拜访,以求一观。”

    许久没有声息,卿瑶瑶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生怕这夏知府已经洞察了些什么,突然暴起对他们做些什么——

    “哈哈,承蒙苏公子厚爱,这自然是可以的。”

    然后她听见夏知府的声音,带着些许小小的自得和骄傲:“来来来,你们随我来。”

    在转过身的一瞬间,苏亭给卿瑶瑶和洗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水榭歌台,林木春深。知府府宅的后花园与前头阴森怪异的景象并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恰恰相反,它满是一派花红柳绿的绚烂春日风光。

    卿瑶瑶始终跟在苏亭与夏知府身后半步的位置,一路行过小桥流水,九曲华堂。夏府建造的的的确确是漂亮,连每一块地砖的图样、每一丛花儿的位置都像是精心规划过一般,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风雅。甚至可以说,这是她生平所见的最华丽好看的府宅了。

    不过卿瑶瑶的心思并没有多少放在这精巧的庭院上。哪怕还顾忌着方才夏知府的眼神,不敢大大方方地看向身前二人的方向,她眼角的余光和大半副心神也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夏知府与苏亭并排而行,身侧还有一个为他打着伞的小厮,自然,生得是和之前那两个别无二致的唇红齿白、瘦骨伶仃,细长的眉眼扎在惨白的面孔上,几乎像是细笔勾勒而成。

    夏知府却好似全然不曾察觉自己府上的下人生的与正常人有什么不同,依旧一路笑盈盈地引着他们参观,甚至在察觉到卿瑶瑶的视线之后,还猛地转过头来,笑道:

    “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啊。我近来生了一场大病,不好见日光,因此不得不带个人在边上替我打伞。”

    他这转头太过突然,卿瑶瑶惊得瞬间就低下了头,只在口中胡乱含浑地应了两声。顺着夏知府的眼神看过去,苏亭不动声色地微微后退了半步,阻挡了他看向卿瑶瑶的视线:“夏知府拖着病体依旧专心政务,实在是尽职尽责。随州百姓有您做他们的父母官,当真是有福气啊。”

    夏知府顿了一顿,缓缓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苏亭,满满地、一点点地把嘴角拉成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微笑”的弧度:“苏公子,谬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知府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几乎……几乎快要和他身旁撑伞的的纸人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