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冬月里,天光苍白,揉碎了自熙攘人群间升起的袅袅薄雾,倾落下一河的点点碎光,正随着水流浮起又荡去。
上午堪堪过去大半,临河的茶馆恰是热闹时候。不少老少爷们在街上溜达溜达着就迈了进来,寻个落脚的地儿要上一壶最便宜的茶水,若是有那闲钱,还能再来两盘瓜子糕饼之类的,围着听那说书先生讲起南水县百姓这几日最最爱听的故事——
陈家大院闹鬼案。
说是说的陈家大院,可南水县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说的就是前几日发生在知县府的事儿?只不过借了个别家的名头,免得显得太过嚣张,被知县找人为难罢了。
说书先生有模有样地理了理衣袖,随后拿起桌案上的醒木一拍!
茶馆中霎时静了一静。
说书先生满意地环顾四周。虽说往日里这个点也正是人多的时候,但比起这几日,却是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说来说去,还是多亏了知县府的这档子事儿啊。
思及此,说书先生眼角的皱纹里都漫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清一清嗓子,他这便开说了:“上回啊咱们说到,这王家小女虽是生的貌美如花,可没过多少时日便失了宠爱,整日整日地被关在一处偏僻冷落的屋子里……”
茶楼已经有些年头了,人行走在那木制的楼梯上,便是再小心也难免会有几声难听的吱呀声,更何况此时上楼的洗砚步履匆匆,声响就更大了些。
这茶楼也该翻新了。
洗砚在心里默默道了句,尽量控制着把动静压小了,上了二楼沿廊往里头进了几步路,便掀了百线帘进了其中一间雅座。
雅座一面临江,开了大窗,采光极佳。洗砚转过当门的那扇君子兰三叠屏风,一眼就看见自家公子端坐在桌前,凝望窗外的江水流动。
这江水也没甚么稀奇的,也不知他家公子看个什么劲儿。洗砚垂了手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等着苏亭想起他来。
下头的说书先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故事,语调的抑扬顿挫拿捏得恰到好处,时不时便惊起满堂的喝彩或是惊叹。洗砚分出一缕心神去听,倒也渐渐被吸引了过去。
“……这陈家公子听到陈王氏去了,自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便只消吩咐下人把这一摊子收拾了便是。可谁能料到,变故正巧发生在此时!”
“那陈王氏,竟是又活了过来!”
满座此起彼伏的惊叹抽气声,洗砚也被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惊得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仔细去听下一句,身侧忽然传来了一把清清澈澈的声音,淡淡地唤他:“洗砚。”
洗砚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往苏亭的方向倾了倾身:“公子。”
“小的去探查过了,确是南水县县令家。”
他恭恭敬敬地将方才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倒给了苏亭:“县令夫人是三日前去的,当地人所说的怪事便发生在当晚。”
当晚。
“那会子正风声大作,忽地一个惊雷砸了下来!伴着惊雷,陈公子身后一个仆妇竟是不顾仪态地开始放声尖叫。陈公子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方转过身要不耐烦地训斥两句,就见到仆妇身前颤颤巍巍地立起一个人来。他凝神一瞧,这不是陈王氏,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