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盛夏的一个雨夜,沈尧和三个刚二十岁同样手足无措的大男孩一起坐在派出所的长椅上发愣。
“……沈尧,这下怎么办,人家不让我们去见老师,我们也没法问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这么突然的事情,前一阵子不是说——”
“嘘——你少说两句吧,沈尧还不知道这事儿呢,都是造谣,说出来干什么?”
“什么事?前一阵子?跟张老师有关系?有什么传闻吗?”沈尧顿时坐直了身子,“……你们看我干什么!说啊!”
“也没什么,就是有谣言乱传,说老师……老师他……”
“到底怎么了!”
“说老师他和女学生有……有不正当关系,还说差点捅到政教处,有人看见了老师他和……和……”
“都这时候了还支支吾吾什么!学校最近到底有什么事!我一直画画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现在这样不说有什么用!”
三个男生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其实,不久之前就有消息说有人看见了张老师的办公室里到了晚上还有女生出入,里面点灯熬夜到半夜,女生才出来,还有人说听见了不好的动静……当然我们都没信过这些!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张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能不清楚吗?怎么可能会传出这种谣言,我们真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尧一屁股坐下了。
“沈、沈尧?你怎么了?别吓我们啊你。”
沈尧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张庭山能被直接抓,肯定是出现了一些证据能证明“犯罪事实”的,要不然警察不会去抓人,最多只是讯问情况,但现在这样,显然是有了证据才来审的。
沈尧当然不相信张庭山会沾上这种事,他一个对过世的师娘念念不忘终身不娶的糟老头子,打死沈尧也不会认为这是真的。只是现在的情况复杂,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对方那个女孩是谁,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还有最关键的,张庭山最好不要把他那种臭脾气拿到警察面前胡说,一旦给警察留下一个“暴躁抗拒不配合”的印象,无论你是什么优秀教师还是什么大画家,人家可不看这些,先入为主就会用滤镜看你——强/奸这种罪名从量刑来说重倒也不重,但它就像是一块蔓延了浑身所有皮肤的黑色纹身,怎么也搓洗不掉,连至亲的人都要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非死不得解脱。
沈尧太清楚不过了。张庭山那样的人,绝不会忍受别人的指点苟活在世上,一旦罪名真的坐实,他那条看起来不甚美观却顽固异常的老命恐怕也就宣告结束了,无论这件事是否是诬告,他也不会有要活下来“复仇”这样的念头,这个不高明也不聪明的老头只会守着他那一点早就被时代抛弃掉的、微末而不足道的“固执”躺进棺材去。
所以不能让罪名坐实,也绝不能让张庭山在警察面前胡乱说话造成误会,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律师,还要快。
沈尧咬咬牙定了定神,坐起来从裤兜里摸出手机,他的通讯录非常简单,已经过世而永远不会打过去的父母,远在国外还没见过面的姐姐,还有一个态度不甚好的哥哥,最后就是他名义上的配偶——傅明衍。
通讯录翻到傅明衍时,沈尧的手指都在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慌了神还是对遇上这种事情的无助和害怕,沈尧始终没有点下去拨出这一通名为“傅明衍”的电话,然而稍微往下一滑,按照拼音检索,下一个名字就是“傅渐云”。
沈尧忽然想起傅明衍的神情,他说:我给你选择的权力。
鬼使神差地,沈尧拨出了傅渐云的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