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的话题开的仓促,但他也并不知道在座的四个人有两个都不知道这件事——包括画的作者,沈尧自己。
徐信顺着张宪的目光看到了沈尧微微怔愣的表情,电光火石间他便大概猜出了这件事的原委,尤其傅明衍的神情那么平静,看来这就是傅明衍的安排。
“今天叫他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傅明衍伸手摸了摸沈尧后脑的软发,沈尧抬头看他,眼神有些复杂。
“是是,看小沈先生的画可想象不出他还这么年轻,还这么英俊,真是天才,那幅画可真是太震撼了——对于美术顾问的事情,我想大概没有比小沈先生更合适的人选,这部电影的噱头就是美术,到时候还得请小沈先生挂名指导……”
“他还年轻,挂这个名怕是担不起。”傅明衍这么说着,但面上却挂着一点笑,让人猜不透他的意思。
张宪这么说纯属顺着大金主的面子,这画是傅明衍安排给他看的,抛去他确实被这画震撼到了也确实觉得很满意的原因,单单是傅明衍的面子,他就必须要给。更何况他后来还听说这画是傅总的家里人画的,傅明衍想要捧谁,根本用不着拐弯抹角,一抬手把他推出来,后面的事自然用不着他来管,各种头衔名誉奖项不久就会蜂拥而至,砸得对方眼花缭乱,也砸的路人不由得不鼓掌叫好。
正好最近在选美术顾问,本来张宪接到的消息是要在明江的美院里选一个有来头的领导,以这个“权威名号”开始公关先来炒作一波,再吹一圈这部戏的美术悬念,首先稳住票房的底子;现在的观众追求噱头胜过于追求单纯的感性体验,他们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奖项、特效、美术,甚至是两个主演的花边新闻花钱,也很少会只单纯为了欣赏一部电影和它带来的艺术和悲喜而花销。
因为时代太快了,人们追求快感,而很难有空为了几滴眼泪掏钱。张宪也曾经追求过艺术,他在看见沈尧那幅画的那一刻也曾有一瞬热血澎湃,画里的那种蓬勃而出的明媚和张扬让他瞬间想起自己二十岁时所追求的艺术,但在他听到沈尧是傅明衍的家里人的消息那一刻又重新落入现实的窠臼,变回了那个在名利场游刃有余的“张导”。
既然是傅明衍的推荐,那这美术顾问的头衔一准会落到这个有才有貌有后台的年轻人身上,沈尧将会通过这部电影的跳板,一跃进入“大师”之列,因为对于大众来说,他的脸甚至比他呼之欲出的艺术才华还要吸引人,张宪相信,只要傅明衍想,这几乎就是举手之劳。
他或许想要复刻一个“徐信”——捧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或许有些难度,但像徐信和沈尧这样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只要傅明衍张口,易如反掌。甚至他们的路会走的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就像徐信当年,到如今亦是。
“傅总说笑,小沈先生要是当不起,谁还能当得起?”张宪笑纹淡淡,看向沈尧的脸。
这张脸年轻,明艳,自信,有少年人难以阻挡的锐气,有他自带的那一份艺术的魅力,张宪甚至心生一种羡慕,这种张扬的艺术气息或许他也曾经有过,但不知多年浮沉过去,如今还剩几何。
傅明衍笑了笑,没再反驳。显然傅明衍就是这个意思。他想捧沈尧。
到了这个份儿上,以徐信的敏锐他还能不明白?他早就听说这部戏里有一幅非常重要的打戏背景要用到巨大的手绘屏风,早有消息说要请一个知名画师来手工绘制,再借这个噱头炒作,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沈尧?
棋差一着,他徐信千算万算,算不到沈尧竟然藏了这一手本事,现在局面已经失去了他的掌控,基本木已成舟,徐信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口。
当然他知道是不该的,这个时机无论他开口说什么,都会有故意压沈尧的嫌疑,况且傅明衍的态度非常明确,徐信的聪明他不可能做这种蠢事。
但他若是不反对,又实在打碎了牙也难以下咽。沈尧不但画了画嘲讽他,现在还直接画到了顶上去,他还必须要忍住愤恨若无其事地在他画的画前拍戏,甚至有可能是整部电影最重要的戏,这段戏甚至有可能会伴随他一生的荣誉……
徐信怎么坐得住?
理智和感情在徐信俊秀的双眼里斗争,因为有些酒醉而泛泪的双眼更是灵动,张宪也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和蔼地笑了笑,问他:“徐老师有什么不舒服?哎,徐老师真不愧是男星里万里挑一的美人,喝醉了还更多几分气质,演技也没的说,太适合这部戏这个角色了,傅总旗下有徐老师这样的艺人,真是高枕无忧了。”
“张导谬赞,我不擅长喝酒,可能有些上脸,见笑。”徐信微笑,毫无破绽。
傅明衍转头看他:“醉了?”声线低沉,徐信心头狠狠颤了一下,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像是迷糊了。
“……哈哈哈,徐老师应该是醉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就不打扰傅总休息,改天专门拜见小沈先生,您的画可真是让我过目难忘,辛苦辛苦,我先走了。”
张宪站起身,对着表情仍然有些“欲言又止”的沈尧笑了笑,飞速告辞了。
徐信明显对傅明衍有意思,张宪不是傻子,在娱乐圈这么多年,徐信演技再好也藏不过大导演的眼睛,况且沈尧在听到消息的神情并不是一个得知自己被捧而应该有的神情,无论他提前知情不知情。沈尧似乎并不情愿,但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接受了傅明衍的“馈赠”。